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残唐剑 > 第一七二回 杨行密

  毕师铎抽出宝剑,喝道:“杨行愍!你拿石头作甚?”

  杨行愍道:“将军,人在水中是有浮力的,一般水性的人很难沉到水底,尤其是长江。以我水性,虽然能沉到江底,但总不如抱着石头来的轻巧。”

  毕师铎点了点头,把剑还鞘,道:“你随我来。”上了小舟。

  杨行愍将这百斤大石放在肩上,腰背丝毫不塌,行走依然如飞,纵身也上了小舟。

  毕师铎赞道:“壮士果然有膂力。”

  小舟乘风破浪,奔艨艟而去。

  毕师铎心中暗想:“这杨行愍是个英雄,但我若把他直接引荐到高元帅驾前,高元帅见他拿着大石,定会疑心是我买通的刺客,对我不利,对杨行愍也不利。”毕师铎依然免不了有这种降将心态。

  转眼已到了艨艟舰前。毕师铎对杨行愍道:“杨壮士,高元帅的佩剑就是从舰头掉下去的,你不然就从此处下手,如果捞不出剑来,我直接把你送回囚车,你也不用在元帅面前丢脸。如果你能捞出宝剑,倒是带剑见元帅,必是大功一件,能平步青云,我亦与有荣焉。”

  杨行愍道:“将军高见!”

  杨行愍手搭凉棚,斜眼往艨艟舰头望了三眼,抱着大石,跳入长江。这江水好比被人挑开了一个口子一般,竟没有多少浪花。

  毕师铎顺着跳板上了艨艟舰,把那囚犯已下水捞剑的事情讲了。

  高骈转眼看了看李神福,说道:“李将军,此时我等你手下想出捞剑之法,还是等那囚犯?”

  李神福面皮涨红,道:“我这水军中无人能捞剑。”

  高骈叹气道:“我也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等那囚犯吧。”

  李神福把船上的茶果点心拿出来给高骈及众将吃了。众将百无聊赖,有的在船上杵着不动,有的走来走去,有的爬在船舷上往江里观看。

  毕师铎叉手站立,表面很是镇定,其实心中也无比忐忑,不是用余光往江中观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众将开始窃窃私语。

  有的说道:“李神福的水军能在水中沉一刻不出来换气的就是久的了,这个囚犯半个时辰还没上来,怕是淹死路边。”

  有的说:“兴许被大鱼大虾给吃了。”

  有的说:“也可能是这囚犯从其他出偷偷跑了。”

  高骈也有些不耐烦了,站起身来,道:“哎,这佩剑看来要被我这不肖子孙丢失了。不必等了,还有军务政务要办,回节度使府去者。”

  这是,突然有个水兵喊道:“水中有动静。”

  众将往下看,只见江水往两边一翻,一个人从水中现出身来,身法轻盈地爬上小舟,口中叼着一口剑。

  毕师铎长舒一口气,对高骈说道:“元帅,此人就是那囚犯!”

  高骈大喜,道:“速让那人带剑前来。”

  艨艟伸出跳板,杨行愍把剑拿在手上,顺着跳板上了艨艟,恭恭敬敬把剑奉上。中军官把剑接过,递给高骈。

  高骈见这剑鞘上有些水草和淤泥,便没有接过,转眼去看杨行愍,见这人相貌奇特,器宇轩扬,一股英雄气概,便动了惺惺惜惺惺之情,问道:“这位壮士,你叫何名?”

  杨行愍有些吴音,不卑不亢,答道:“我叫杨行愍。”

  高骈道:“杨行密,你捞剑有功,我把你的罪过免了!就留你在这水军中做一牙将,你可愿意?”

  杨行愍心中一动,想起来有人说过他名字的事情。

  毕师铎听到高骈把杨行愍的名字叫错了,以为是口音缘故,就想上前纠正。

  杨行愍却急忙应声答道:“杨行密谢元帅提拔之恩。杨行密愿意。”

  毕师铎听杨行愍自己也应承了,便不再说话。

  高骈大喜,道:“我有得一良将!”

  杨行密道:“元帅,我不揣冒昧,还有话要说,不能能否说。”

  高骈道:“尽快说来。”

  杨行密道:“我家乡也有些伙伴,平日里跟我厮混,如今我受元帅错爱,能否允许我先回家乡庐州,一者省亲,二者把我那些伙伴一起叫来投军。”

  高骈道:“你的伙伴想必也非普通之辈,你只管去把他们叫来,我量才录用,绝不亏待。”

  杨行密大喜。禁不住又看了看那把还在中军手中的宝剑,骨鲠在喉一般,欲言又止。

  高骈道:“杨行密,你可还有话说。”

  杨行密壮起胆来,道:“那我就斗胆直言。我舍死忘生去捞这把宝剑,以为是绝世良剑,谁知确实把普通的剑,配不上元帅这样的英雄。”

  高骈脸色有些难看,但是转瞬便被压了下去,哈哈大笑道:“这剑确实是把寻常剑,只是那是我年少时,祖父所赠,所以我特别珍视。看来你也是个识剑的人。”

  广陵城外,长江上水军阅毕,高骈与众将回去,照旧准备剿灭黄巢。

  杨行密最是高兴,本是游街示众、有可能被斩首的囚犯,转眼间就成了广陵水军牙将。

  杨行密先到李神福处报道,签了“杨行密”这个名字。

  李神福对杨行密也很是赞赏,说了些勉励的话,并赠了他一匹良马和五十两纹银,让他回乡安顿家小,招募人马。

  杨行密甚是得意,骑在马上,回庐州路上,回想往事。

  ……

  杨行密是庐州合肥人,他的父亲名叫杨怤。

  杨家往上几代都以务农为业,没有读过诗书,杨怤、杨行愍这两个名字都不像农民的名字。

  村里有个宿儒塾师李鹤年李老夫子,村里很多人的名字都是他起的。杨怤这个不常见的字自然是李老夫子取的。

  杨行愍出生前,他的母亲夜梦过江,偶遇蛟龙上身,等到下生之时,异香满屋。

  杨怤有了儿子,甚是高兴,等到孩子满月了,也抱着娇子来找李鹤年老夫子取名。

  老夫子当时正在看《九章》,有一句“惜诵以致愍兮,发愤以抒情”,便给孩子取名叫做杨行愍。

  杨怤在杨行愍五岁时就生病故去了,杨行愍不爱耕种,早涉江湖,也习得了一些武艺,交接了一些豪杰、匪类,为了糊口,也会去做些游离律法的勾当。

  这一年,江淮一带水灾,官府赋税不轻反重,就有些嚷嚷着要造反,杨行愍也参与其中,且是首领,被官府擒拿,庐州刺史郑棨因为他相貌奇特,解开他的绳索,训斥诫勉了一番,劝其本分,将其释放。

  杨行愍被放之后,灰头土脸,也无处可去,便在城中四处游荡,心中想:“这郑刺史对我真身恩深义重,我断断不可再在庐州为非作歹,只是靠着几分薄田,我难以活命,看来只能走奔他乡去谋生路了。我该往何处去呢?”

  杨行愍双眉紧锁,突然听到路边有铜铃声,抬头一看,见路边有个卦摊。摊前挂着个纸招,上写:“讲命谈天、指点迷津。摊后坐着个阴阳生,二目紧闭,手晃铜铃,有七分的仙气。

  杨行愍心想:“不若我去占算一卦。”便走上摊前,喊道:“这位先生,我要算一卦。”

  书中暗表,这个阴阳生正是费博古。

  费博古把眼睁开,先朝着杨行愍相了相面,见他虽是落魄相,却生的方颐隆准、眉目疏朗,便轻轻点了点头,道:“壮士要算什么?”

  杨行愍道:“我就是庐州人,但是如今在故土难以生存,想去外地谋生,却不知该去何处,还请先生给占算占算,指点指点。”

  费博古道:“你并非俗人,一时困顿不足为虑。你叫什么名字,且写出来。”把纸笔推给杨行愍。

  杨行愍歪歪扭扭,把自己名字写了。

  费博古紧缩双眉,摇了摇头,道:“你这个名字不好!”

  杨行愍道:“名字是李老夫子给取的,不好不要也罢,还望先生给我换个名字。”

  费博古摇头道:“我给你换名字无用。”

  杨行愍道:“那我自己换名字。”

  费博古摇头道:“你自己换名字无用。”

  杨行愍道:“那我找别人给我换名字。”

  费博古摇头道:“你别万千人给你换名字也无用,只有特定的人才有用。”

  杨行愍道:“找何人才有用?”

  费博古没有答话,在纸上写了两句话:“扶摇起在图南地,遇虎更名方成龙。”

  杨行愍字认不了多少,如今却福至心灵,随口念出声来,似有所悟。

  杨行愍站起身来,叉手施礼,道:“多谢先生指点迷津。只是如今我身上分文皆无,容我日后发达了再加倍奉还先生如何。”

  费博古微微一笑,没有答话,合上二目,继续摇动铜铃。

  杨行愍如今踌躇满志,便离了庐州,按照费博古的指点,往南方行走,到了当时的大都市,淮南道的驻地广陵,即今天的扬州。

  杨行愍到了广陵依然随人造反,被官府擒拿,被毕师铎所救,下江捞剑,因为口音原因,被高骈改名为杨行密,加封为水军牙将。

  ……

  杨行密心中高兴,想到:“‘扶摇起在图南地,遇虎更名方成龙。’这两句话全部应验,看来将来我兴许还能坐坐皇帝。”

  杨行密到了庐州,顺着大街正看到庐州刺史府,便想起来了救过自己的刺史郑棨,便上前去,对府前守军递上名帖,道:“烦请通报郑刺史,就说广陵水军牙将杨行密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