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残唐剑 > 第二十四回 板桥店

  买得青驴捷似梭,松云萝月任婆娑。

  还嫌踏碎娇花影,款款扶缰倩墨娥。

  且说钱镠从缝隙中窥视,见女老板系着围裙,打开床头一个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个木犁、一个木磨,一个木牛、一个木人,都是六七寸大小,放到地上。女老板含了一口水朝木偶喷去,木人、木牛便能行走。

  床前有一席大的地,木人牵牛架犁在地上来回犁了几趟。女老板又从箱子中取出一把荞麦子来,递给小人。小人便去播种,不大一会,麦子便长出。

  木人坐在地边抽烟,一袋烟抽完,麦子也熟了,木人收割了,又把木牛套上木磨,磨出面来,共有七八升。

  女老板将木偶收回箱中,取面做了烧饼,共有二十一个。

  钱镠心中起疑。未过多久,听得金鸡三唱,天色明亮,军士们都起床。

  到了厅里,发现女老板已将烧饼放在桌上,还有些咸菜,招呼军士们来吃。

  军士们都是军人作风,争相去拿。

  钱镠趁人不注意,偷偷将自带的那个荞麦烧饼从包中取出,将女老板的烧饼放进包中。吃到一半,女老板送茶进来。

  钱镠拿出包中的烧饼说:“娘子的烧饼做的好吃。正巧我也带有荞麦烧饼,也请娘子尝一尝。”钱镠固请,女老板推辞不过,略吃了几口。

  吃罢早饭,钱镠下令出发,女老板送他们到马棚取马。

  忽然众军士倒地,皆变成驴,嗷嗷鸣叫,衣物都散了一地。

  钱镠大惊,回头见女老板哈哈阴笑,有得意之色,忽然变色,也据地作驴声,变为一头通体雪白的大驴,甚是健壮。

  钱镠转回女老板房中,取出箱子来,拿出木偶,效仿女老板喷水,却不灵,就将箱子扔下不顾,赶着那些驴马往杭州城赶。

  半路上,钱镠发现那头白驴更为壮健灵活,就套上马鞍去骑,发现又稳又快,还通人意,比战马更为好用。

  到了杭州城,钱镠将“官军驻扎八百里”,吓退巢贼的经过禀报给刺史董昌,只是将板桥店的事情隐去,只说二十人在战斗中失散,马驴是巢贼撤退时留下的战利品。

  董昌大喜,兑现诺言,加封钱镠为副将,又赏白银五百两。

  钱镠说这些驴可以训练做战斗或运粮之用,请求将驴划给自己使用,董昌自然答应。钱镠令人仔细照看这些驴,切不可伤害。

  钱镠换上锦衣,返回家乡,摆宴邀请父老。酒喝到兴头上,钱镠高歌一曲:

  “三节还乡兮挂锦衣,碧天朗朗兮爱日晖。功成道上兮列旌旗,父老远来兮相追随。家山乡眷兮会时稀,今朝设宴兮觥散飞。”

  在临安住了三日,走时将以往一起贩盐的伙计也招募到军中来。

  董昌见黄巢撤走,杭州平安无事,松了一口气,过了几天,朝廷下来公文:“任命高骈为招讨使,专门对付黄巢,各处官府军队要听从高骈调遣,全力配合”。

  董昌将公文拿给钱镠看,让他抓紧练兵,以备调遣。

  ……

  先按下官府这条线不提,再说黄巢。黄巢带兵进了越州境内,命大军驻扎。

  黄巢叫来尚让说:“此处风土人情与我们家乡曹州不同,我想四处走走,观看江南山水,也了解民间百姓生活。贤弟不妨将之前贩盐时的衣服取来,微服出行。”

  尚让担心安全问题。黄巢说:“你我都是练武之人,何必忧虑安全之事,有危机时我自然能够应对。”

  黄巢、尚让、传能和尚带了几名亲兵,赶路时信马由缰,赏景时信步闲游,贪看江南美景。只见那

  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一段秋光淡。看沙鸥舞再三,卷香风十里珠帘。画船儿天边至,酒旗儿风外飐。爱煞江南!

  几人游山玩水了半日,在树林边休息。听到不远处有哭泣之声,黄巢见不远处有座新坟,坟前有个老妇人正在哀哭,甚是悲痛,听了令人肝肠寸断。

  亲兵甲说:“这老妇人哭的如此悲痛,肯定是在哭儿子。”

  亲兵乙说:“我觉得是在哭老公。”

  亲兵丙说:“也可能是在哭孙子。”

  亲兵甲就稍微走近了去看,回来说:“我看碑上写的是“贤儿媳孙氏之墓”,老妇人口中却说的是‘该天杀的无情逆子’。”

  几人正在议论,哭声突然停住。

  黄巢举目望去,发现老妇人正在一棵歪脖树上上吊,急忙喊道:“速去救人。”

  抢先冲了出去,将老妇人双腿抱住,慢慢放到地上,几个亲兵去掐人中穴,老妇人从昏迷中苏醒,看到黄巢,吓了一跳,说道:“都说死后有鬼,果然不差,这鬼长得真怕人!”

  亲兵甲说:“老妈妈,不要乱说,这是我们东家,我们都是活人。”

  黄巢对老妈妈说他是鬼也不放在心上,和气说道:“老妈妈,蝼蚁尚且贪生,为人何不惜命?”

  老妇人说:“哎,我是个命苦的人。众位听了我的事,就不会拦我去死了。”

  这老妇人说:“我家住明州府鄞县,娘家姓董,我父是个老秀才,我自小也读些诗书。到了豆蔻之年,与张郎相好,自由恋爱,海誓山盟,私定了终身。”老妇人说到此,眼中溢出幸福的光芒。

  董氏老妇人继续说:“我的父亲久考不中,只好务农,可惜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双眼又近视,因此家境艰难。

  我父嫌弃张郎家贫,正好有媒人到我家,来给县丞颜大人的公子提亲,并许以厚礼,我父当即答应。

  张郎也自以为家贫而气短,我无奈只好嫁到颜家。谁知颜家公子是病入膏肓的痨病缠身,本想娶亲冲喜,结婚不到三月就死了。

  我当时肚中已有身孕,生下我儿,取名颜再渊。”

  “等到我儿三岁上,我那公爹偶然翻到了我死去老公的日记,说他病入膏肓,已不能行人道。公爹就将我母子赶出颜家。”

  亲兵乙问:“什么叫不能行人道。”传能悄声说:“就是跟太监一样,没有了性能力。”

  董氏说:“我那父亲也嫌弃我辱没了门风,不让我进门。我就靠给人缝缝补补,艰难度日,将我儿带大,还抽空教他读书。那时,张郎也已成家,有时偷偷接济我一些。”

  尚让说:“孤儿寡母的日子,真是难为老妈妈了。”

  董氏说:“我儿子二十岁的时候,我救了个逃荒的姑娘孙玉莲,她主动提出给我做了儿媳,有我这儿媳帮我,我这日子也好过多了。”

  “后来我儿颜再渊到长安参加科考,一去不回。有人说有个叫颜再渊的金榜高中,被朝廷分派到越州会稽县做县令,那个颜再渊已被朝中崔殷梦尚书招了女婿。

  我那贤德的儿媳听了偷偷落泪,我就劝我儿媳,兴许是重名,便一起到会稽城来看究竟。”

  尚让问:“那县令是你儿颜再渊吗?”

  董氏说:“正是我儿。但我畜生死活不认我们。还让人送了封信羞辱我,说他之前受贫苦,都是我不能给他确定谁是他的父亲所导致的,如今他已前程远大,不愿为过去所累。”

  黄巢咬牙切齿说:“天下竟有不认母亲的人,又何况是如此伟大的母亲,真不配为人,我当杀之。”

  董氏垂泪叹气说:“我的儿倒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反而很注重名声,人都说他最守规矩法度,最是正直。”

  董氏又说:“我儿既然不认,我只好继续与我那儿媳相依为命,结果我儿媳在街上行走,被本县的财主都霸天的飞马踢伤,我花光了所有银钱去请医抓药,也没留住我那苦命的儿媳。”说到此处,痛哭不止。

  尚让说:“为什么不到官府去告那都霸天?”

  董氏说:“我也想去告,有好心人告诉我,本县告状必须通过讼师邓九和,这邓九和又与都霸天交好,肯定告不赢他。

  想我这一生,被父母抛弃,被夫家休去,亲生子都不认我,相依为命的儿媳也死去。天地人间既然都不容我,我还活着有何用。”

  尚让、传能等人好言相劝,董氏悲戚之意稍解。

  黄巢命众人将身上钱财取出,足有五百两,递给董氏说:“虽然钱财不能缓解你丧亲之痛,但要在世间存活,没钱是万万不能的。这些银两赠与老妈妈,去寻些生计来做吧。人亲不必靠血缘,日后你也定能遇到可以相亲扶持的人。”董氏千恩万谢。

  黄巢等人与董氏老妇人分别,心中无限感慨,再看山水也没了兴致。

  几人骑马经过宝林山,忽听得有很多人大喊:“这畜生太猛了,快逃!”

  循声望去,几个猎人正四处逃跑,山林深处一股腥风吹来。

  俗话说:龙行有风,虎行有风,从林中窜出一只猛虎来,只见它

  毛披黄金色,爪露十八只;口似大血盆,牙似寒光戟;

  百兽为它膳,五龙为它宾;彩章耀朝日,爪牙雄武臣。

  高云逐气浮,厚地随声震;山君势狰狞,狐兔皆敛迹。

  这只虎后面也跟着一只虎,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前面是公这是母,只见它

  头大耳尖毛稍黄,项短身粗尾巴长。

  爪赛钢钩牙赛剑,一对怪眼分阴阳。

  顶梁之中一个字,三横一竖念个王。

  百兽之中它为主,人人称它兽中王。

  老虎是兽中王,亲兵骑的马都吓得趴在地上,屎尿横流。

  黄巢的黄骠马虽然没有趴下,但是也战战兢兢,不敢前进,眼看着两只老虎奔着黄巢而来。

  究竟老虎能否伤了黄巢,且看下回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主要叙述钱镠得驴和黄巢游山的故事。

  钱镠的白驴后文中也会交待。董氏老妇人所说的钱再渊、都霸天、邓九和下回书中就会交代。

  钱再渊可以说是有道德洁癖的人,自认为是个圣人,实际上是伪君子,不具备人之所以为人的基本内核。中国历来以孝治天下,民间有个小曲叫做《报母恩》,摘录如下,与读者分享:

  娘怀儿一个月提心吊胆,只恐怕有差错如临深渊;

  娘怀儿两个月想辣想酸,茶不思饭不想百病来缠;

  娘怀儿三个月容颜改变,每日里头难抬昼夜无眠;

  娘怀儿四个月四肢生长,一时阴一时阳心神不安;

  娘怀儿五个月五脏发现,腰膝酸腿脚软痛苦难言;

  娘怀儿六个月心慌意乱,三分人七分鬼如坐刀尖;

  娘怀儿七个月刚分七窍,食娘肉饮娘血腹痛不安;

  娘怀儿八个月长全八宝,坐不稳睡不宁心似油煎;

  娘怀儿九个月就要分娩,周身的骨与肉好似刀剜;

  生几生死几死才见儿面,赤条条血浴身抱在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