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不逝韶华 > 第九十四章 躯体再造

  梦境中的记忆如潮水般倒灌而来,丁若羽醒来时天刚亮,她支起窗,任早晨的凉风吹散眼底的恍惚。

  一切的未知,暂停在一个并不算结局的位置。她看着远处已经起来扫地的婢女,眼中像经历了百年的沧桑变迁,倒映出几分疲倦。

  推门而出,现实中的离泓正立在一棵树下,身上是华贵的黑袍,袖口领口则绣了红色的边,宛如火焰在燃烧。

  他听到响动看了过来,神态高傲又清冷,像山巅的雪、天上的月,那样遥不可及。

  前世记忆里,似乎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他。

  丁若羽踟蹰着近前,他的目光忽然就变了,一下子柔软起来,不再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记起什么了?”离泓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向长廊走去。

  “只有一小部分,像是我们前世的相遇。”丁若羽猜测道。

  离泓带她用了早膳,没有放她去训练营,而是去了镇魔塔,让她试试自身的念力。

  “随着想起来的事越来越多,你的力量也会逐渐变强。”离泓取了架子上的几本书,丢在她面前,“可是已经不能再等你慢慢回忆了,我要以最快的速度,让你找回前世的法力。”

  说是找回法力,却留着丁若羽在地宫里,熟记下上次便要求过的书架上的所有书。

  里屋内,丁若羽默诵着书上的法阵法诀,外头南宫忆来报,说大祭司岁寒要将薛素公主提前送回雪国。

  离泓随他一道前去,直到晚间才将那胡搅蛮缠不肯离开的公主打发走。

  看了一天书,丁若羽却不觉得累,仿佛书上那些内容本就是她记忆里的一部分。很快的,她便看完了好几本,直到离泓进来才放下书揉了揉眼睛。

  身周出现了一道紫黑的封印阵,将她双手缠绕住。丁若羽掌心念力涌动,从内而外,只一会儿就将其破解开来。

  就着先前在书上看到的内容,她奇道:“这是魔族的束缚术?”

  “没错。”离泓问了她背书的进度后道,“看来这些简单的东西已经对你没有威胁了。”

  先前塔顶圆台上隔开吕贤达夫人的透明屏障遮挡在面前,离泓燃了一支香道:“烧完之前试试能不能出来。”

  丁若羽伸手,触摸到屏障,什么法力波动也没有,只像一堵透明的墙。她略微用力地拍了拍,屏障发出砰砰的响声。

  但是她知道,这并非普通的墙,而是用了一种奇特的方式相组合,才察觉不到墙内凝聚的法力。

  这种屏障靠蛮力也无法摧毁。

  四系法术中无色透明的类型,在风系和水系中都能找到。水系能凝固成冰墙,但温度会很低,这堵墙的冷暖摸起来与周围的空气差不多,因此很可能只是风系的。

  风系术法需通过风力流动方可形成,眼前的屏障却如同静止。丁若羽将手掌完全贴在透明墙壁上,合起眼睛凝神感受,才察觉到掌心极其细微的抖动感。

  难道,是将两批不同方向的风刃分割成无数细小的微粒,压缩组合在一起,形成这比风盾还要强上数倍的透明屏障?

  她的掌心发出一缕微弱的火焰,没入屏障中,瞬间熄灭,卷起一圈小小的白烟。

  顺着烟雾旋转的方向,她终于找到了透明屏障中风刃结合的规律。火焰包裹住手掌,沿着漩涡的反方向快速划动,火光四溅,在屏障上飞散蔓延又熄灭成烟,手掌却轻易地从中穿透,感觉不到任何阻碍。

  但是,没有火焰包围的地方,却被卡在屏障缺口,无法寸进。

  总不能把自己包成一个火人出去吧?

  丁若羽缩回手,屏障上的缺口也重新消失。

  她努力回想着当日离泓是怎么打开又合上这个屏障的,但不论怎么回忆,他都好像只是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

  这不是什么特殊的风障,而是法阵结界。

  类似的十几种阵法手印依次呈现在脑海中,她发现这还是个组合法阵。金色念气流转,她手上结好印,透明结界上出现了一个色泽浅淡的符文,随后发出气泡破裂般的响声,土崩瓦解。

  炉中的香还剩最后一小截。

  离泓擦了擦她额上的汗道:“今日便学到此处,也别太累了。”

  他收好桌上看完的书,又去架子上挑了新的一批给她。见他准备走,丁若羽抢上前道:“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你只负责专心看书,某些事还轮不到你操心。”离泓神态一如往常,平静得看不出丝毫破绽。

  然而她知道,他一直在隐瞒着所有重要的事情。

  一直以来,她也很识趣,几乎没怎么问过。

  比如为什么他身上有不同的两种性格,甚至连族类都能转变?为什么他会这么多奇怪的术法和阵法,多到早已超过了旁人一辈子能学会的量?上元夜他与密罗和陈清漪商量的对战又是什么?

  她企图从前世梦影中寻找答案,然而那些梦境记忆可遇不可求。

  酉时初,伴随着一阵呼啦啦的黑紫烟雾,人来人往前去打饭的死士营场地中央,堂而皇之地出现了一个青衫少年。

  哄闹声骤然响起,那少年还在摸不清头脑,就被一只大麻袋从头到脚罩住,拖去了无人的红柳林内。

  南宫忆从麻袋里将他倒出,拍了拍他身上沾染的尘土,当先引路道:“主子在塔下等你。”

  青衫少年呛咳了两声,顺着甬道进入一座亮着灯的地宫,看到大堂之中好几个人都在等他。

  他不认识岁寒、沐火等人,只认识离泓,见他正在用一根碧绿的短杖搅拌着玉棺中诡异的液体,忙跑上去阻止道:“你这样不行,除了天族法器,还要加入纯种魔族之血……”

  他突然打住,抓着离泓的手腕道:“不对,你怎么能使用天族的法杖?”

  “魔血是么?”离泓笑了笑,反握住他的手,指尖生出长长的黑色指甲,一刹那划开他的手腕,让那些红到妖异的血液都滚进棺材里。

  “你混账!”青衫少年大叫着挣扎,一时间又多添了数滴血。

  离泓看差不多了,放开手,一道黑气缠绕在少年腕上伤处,不一会儿伤口就痊愈了。

  “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血?这样很痛的你知不知道!”少年大声嚷嚷道。

  “我又不是纯种的魔族。”离泓拾起法杖继续搅拌,掌心泛出的金芒狠狠刺痛了他的眼睛。

  青衫少年忽然浑身发抖,指着他的背影道:“是,你既非魔族,亦非天族……你就是个实验失败的产物!一个什么也算不上的怪物!”

  “泠善,够了!”椅上浑身缠绕着白布条的男人睁开血红的双眼,突然沉声喝道。

  听到这声音,泠善缓缓转过头,扑倒在他面前,激动得都快要落泪了。

  “怪物请你帮你家太子恢复人形,你不会拒绝吧?”离泓望着那液体搅拌得差不多了,将法杖还给岁寒,也拉着其余人走出殿门。

  “不拒绝,不拒绝!”身后传来泠善急切想要动手的声音。

  “这家伙,还挺急。”岁寒笑了一声。

  沐火仍是不放心,望着紧闭的殿门道:“他会不会……”

  “人家年纪虽小,却厉害着呢。”离泓靠在门上,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小的紫铜托盘,边缘雕刻着精美绝伦的花纹,看上去像小女孩过家家的玩物。

  岁寒望着此物,锁起了眉心。

  “送你了。”离泓将此物塞到他怀里,淡淡笑道,“他日万一我撑不住了,可利用此物带着霓裳远走高飞。”

  “这是何物?”岁寒捏着托盘道,他虽看出这是件法器,却不清楚有何作用。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除了风系之外,还会土系?”明明是曲折的地下,却有阴冷的风刮过,将壁灯的火焰吹得忽明忽暗。

  离泓望着那焰火,不待对方回答又道:“这个小玩意旁人用不了,只有你才行。我在姜国设了法阵,灌注两系法力进去,可瞬间移至此处。走之后,就别让霓裳来炎国了。”

  “你这是在交代后事?”岁寒不知怎么了,心底涌起一阵怒火,冲上去将他死死按在门上。

  “我这样的人,会那么容易死?”离泓目光下视,望着他的眼睛,推开他道,“离开不代表结束,但若是不离开,有些事情永远也没办法改变。”

  这些云里雾里的话,大概也只有他自己能明白。

  “密罗他们什么时候到?”岁寒放开手,靠在另一边的墙上,似与他隔了一道无形的鸿沟。

  “密罗快了,陈清漪要迟一些,”离泓理了理被他弄乱的衣衫道,“她毕竟是皇妃,这阵子她丈夫叶明德身子也不大好,她既要忙着照顾,又要帮她五岁的儿子夺位,盼着日后能在邺国效仿前朝太后垂帘听政。”

  “这女人野心不小……”岁寒感叹道,忽然笑了,走到他们这一步的,哪个不是靠着野心和手段。

  “还说此间事了要我们过去帮她。”离泓也微微笑道。

  “她想得美。”岁寒并不买账。

  厚厚的殿门阻隔下,仍能听到身后的地宫内传出各种古怪的声音,如虫噬,如鬼哭,一会儿又是倾倒液体和剃刀刮骨的声音,叫听者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