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军事小说 > 即鹿 > 第八章 季和将其计 宴荔父子议

  你有什么虚实说与我和吕将军听?”季和问道。

  吕明擒蒲英有功,获得了孟朗的赏识,从七品官跃升到五品,现为蒲秦的威远将军。

  安崇说道:“定西国的中尉麴爽与奸贼莘迩面和心不和。这回攻打冉兴,麴爽被定西朝中拜为县侯,不瞒两位将军说,莘迩私下对人大言,要非他运筹决胜,哪里会有麴爽的裂土分茅?

  “定西的督府右长史张僧诚,尸位素餐,形同木偶,督府的一应大权皆在莘迩及其走狗唐艾、羊馥之手。大秦兵马精锐,蒲公足智多谋,多措并举,投毒、招降,在蒲公、赵将军和两位将军的打击下,麴球已是左支右绌,几次向都督请求增援,然只因麴球是麴爽的族子,每次求援都被莘迩拒绝。”

  投毒与诱降,都是季和的主意,他微微一笑,说道:“是么?”

  吕明哼了一声,说道:“我可是听说,你们定西,不但拜了麴爽为侯,本来也是要拜莘迩为侯的,但被他推辞掉了。他既然推辞,又何必自大,说麴爽是赖他之功?”

  安崇连连摇头,相当不齿地说道:“就像小人刚才说的,莘迩此人,沽名钓誉,假惺惺的。两年前,他明明是奔着封侯,乃无缘无故地去打西域,回朝以后,朝廷没办法,说给他个‘侯’吧,他不却也是假模假样地给推辞掉了么?其实啊,他心里盼得很!”

  吕明犹是不信。

  季和给他解释似的,说道:“莘迩族声不高,以令狐奉的幸臣之身,居为今之定西重臣。定西小邦,郡县人口贫乏,赋税尚不够国用,况乎分茅?从窃位立国到今,就没封过几个侯。莘迩害怕阀族、士流的不满,不敢接受封侯,但心里却十分巴望,这也是有的。”

  当下,季和详问定西朝廷的情况。

  安崇如何能知道那么多?

  知道的,他就拣那能说的,言无不尽;不知道的,他也不慌,或者诚恳捏造,或者“不瞒两位将军说”,直言不知。

  对谈了小半个时辰,季和止下话头,不再询问,说道:“你把阿利罗的信拿来我看。”

  安崇麻利地把信掏出,膝行上前,呈给季和。

  信封上有红色的封泥。

  季和随手将封泥揭掉,打开信封,抽出了信,行到吕明坐边,两人一起看。

  信中没甚见不得人的东西,无非是阿利罗想念赵宴荔,问赵宴荔身体如何,略述了些他自己在定西的生活状况。余者,别无所书。

  季和把信还给安崇,问道:“你说阿利罗另有口信,是什么口信?”

  安崇答道:“不瞒两位将军说,阿利罗是个孝顺的,也没什么具体的口信,只是叫小人求见赵将军,看一看赵将军的气色何如,叫我回去后转告与他。”

  季和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去见他吧!”招呼帐外的牙将进来,仍把安崇的眼睛蒙上,令带之去见赵宴荔。

  安崇出了帐外。

  吕明站起身,握着剑柄在帐中走来走去,对季和说道:“这个粟特小胡,瞎说八道,满口胡言!……诶,还真是‘胡’言!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说什么他就是那个行刺莘迩的刺客,呸!他要真是那个刺客,莘迩岂会由他送信?不怕他反了,投我大秦么?此人定有阴图!参军却怎么放他去见赵宴荔?”

  季和笑道:“我岂不知他是在胡言乱语?十之八九,这个粟特胡是定西的说客。”

  “那你还让他去见赵宴荔!”

  “下官且问将军,司隶遣咱俩入赵宴荔军中,督他与定西交战,是为何故?”

  “自是因赵宴荔反复成性,而朔方虽为我所得,铁弗匈奴部众尚存精壮数万,不早把赵宴荔除掉,他将会成为我大秦的后患。”

  季和摇扇笑道:“不错,咱俩的目的,是为了削弱铁弗匈奴,除掉赵宴荔。若此粟特胡果为定西的说客,将军,不就省了你我的力气,司隶的谋策不也就能早点实现了么?”

  吕明恍然大悟,说道:“你的意思是?”

  季和悠然说道:“燕公统众近万,与赵宴荔联营,逼於其西南;将军部曲三千,与赵宴荔共营,近在肘腋;赵宴荔帐下的勇将乌洛逵,潜通将军,其部位处赵军的心腹。形势,我军已得;我军又是有备。赵宴荔若真的因此粟特胡而叛,一鼓可定之也!”

  吕明心服口服,赞道:“参军大才!”

  季和抬起脸,从帐门望向咸阳的方向,说道:“我鲰生罢了,何有大才?有大才的是司隶!不瞒将军说……。”顿了下,失笑说道,“我却是受那粟特胡的影响了!”

  吕明也是一笑。

  季和继续说道:“我去年得阅《经世符》,中有‘泽润柳,金临寰宇’之句。柳者,即蒲柳,蒲是我大秦的国姓;泽者,司隶家本滨海;金临寰宇,我大秦以金为德,王天下之意也!

  “司隶雄才大略,治国以法,激浊扬清,重整伦常,当今诸国之当道,无有能及者,‘泽’定是司隶无疑;大王仁厚,爱民如子,重农倡儒,克勤克俭,擢贤进士,励精图治,短短几年,大秦面貌一新,临寰宇的,一定就是大王!”

  吕明站定,听他说到这里,说道:“参军入朝,献《经世符》,我有闻听。大王勃然英姿,诚然当世英主,不逊前代明君;司隶谋略深远,持重为国,我朝之贤相也!”

  《经世符》与《河图龙龟符》一样,都是时下流传於各地的上百种谶纬图书之一。

  季和吐露心声,对吕明慨然说道:“方今海内战乱百年,各国外相攻伐,内残百姓,杀戮不已,十室九空,生灵涂炭,黎民啼饥号寒,如陷水火。我不远千里,由虏魏来投,所为者,正是思欲攀附龙尾,尽绵薄之力,以佐大王、司隶和朝中诸公,匡救天下!

  “将军说我有才,我不敢当。有朝一日,我的这点心愿能够实现,能够看到六合重归一统,民安其业,无复倒悬之苦,吾愿足矣!”

  吕明说道:“竟不知参军有此宏志!”按剑笑道,“与参军比,我的心愿就不值一提了!若有一日,我得封侯,光大祖宗,荫妻子,便心满意足!”

  时近薄暮,夕阳的余晖洒入帐内,落在两人的脸上。

  一个黑帻长袍,文儒清雅,一个辫发白甲,壮武雄长。

  都是红光满面,熠熠生辉。

  ……

  安崇与同伴被送到了赵宴荔的住帐中。

  赵宴荔、赵兴接见。

  安崇把阿利罗的信奉上。

  赵宴荔读完,问道:“你说有口信带给我,什么口信?”

  安崇示意同伴们退出去,看了看赵兴,说道:“敢乞与将军私言。”

  赵宴荔皱眉说道:“此吾子也。阿利罗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安崇炯炯有神,视赵宴荔,说道:“不瞒将军,口信并非出於阿利罗。”

  赵宴荔惊疑问道:“那是出於谁人?”

  安崇把“小人”又换成了“在下”,说道:“定西辅国将军莘公,要在下带给将军一句话。”

  “什么话?”

  “将军是欲生,是欲死?是欲富贵,还是欲任人凌辱?”

  赵兴插口问道:“此话怎讲?”

  安崇指了指赵宴荔手中的信,说道:“适才秦军的将军毫无忌惮,一把就将阿利罗此信的封泥扯掉。将军在秦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境地?由此可见!对将军的处境,辅国将军莘公一清二楚。莘公求贤如渴,爱才如命,敬重将军的名声,故此特命在下,向将军示结好之意。”

  却是:与季和、吕明的那番话,安崇的确是在胡言乱语,他只是为了能够见到赵宴荔!

  赵兴问道:“结什么好?”

  安崇抛了个“你懂的”的碧绿眼神给他,含笑说道:“结什么好,就不必在下细说了吧?”

  “你还是细说细说,让我与阿父听听。”

  “将军如欲反正,约以时日,莘公会命我朝秦州刺史令狐公、鹰扬将军麴君,发兵接应!令狐公是我朝的宗室名将;麴将军大败蒲獾孙、蒲洛孤、苟雄,用兵之能,毋庸多说!有他两位接应将军,事必成矣!

  “莘公待人,唯才是用。在下粟特野胡,莘公用为心腹。以将军之名威,待入到定西朝中,公侯之尊,唾手可得!”

  赵宴荔盯着安崇,透出杀气,缓缓地说道:“你个小胡,胆子不小!在我营中,敢挑我反叛。不怕老子杀了你么?”

  安崇哈哈大笑,抚髯安然,说道:“在下小小贱民,死有何惜?将军南匈奴右贤王之苗裔,世为铁弗大率,夷唐之贵种也。将军如无意复祖宗徽赫,不以为奴为耻,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小人一死不妨!”

  赵宴荔终是没有杀了安崇,写了一封给阿利罗的回信与他,叫他出去。

  安崇问道:“敢问将军,小人归到定西后,该如何回禀莘公?”

  赵宴荔没有说话。

  赵兴说道:“我大秦与定西是敌国,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所以没有杀你。你回去后,告诉莘公,阿利罗要再有信,可尽管送来,我父必有重谢。”解下蹀躞带上挂着的一片金质羊饰,递给安崇,说道,“我代阿父赏你的!”

  安崇出了赵宴荔的住帐。

  牙将把他送返到季和、吕明处。

  安崇拜倒,还以“小人”自称,说道:“小人把口信说与赵将军了。”

  季和故意问道:“除了口信,说别的了么?”

  安崇装糊涂,说道:“小人本想把投诚的话,也报与赵将军,但刚才见将军拆看赵将军的信,似是赵将军在大秦不得信任,就没有说。”

  季和嘿然,意有所指地夸奖他,说道:“你却机灵。”问道,“赵将军有回信么?”

  安崇把赵宴荔的回信奉上,说道:“正要禀报将军,小人在回来拜见两位将军的路上,琢磨了一下,这封回信,不如还是由小人给他送去定西?”

  季和一边与吕明看信,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不是担心莘迩杀你,要投我大秦么?怎么?你好容易逃出了定西,还要再回去么?”

  安崇说道:“小人对定西的所知,已经全都禀与了两位将军。小人所知有限,将军好像不太满意。小人故而寻思,不如回去定西,也好能为将军再多探点定西的情报!”

  “你却忠心。不惧莘迩杀你了么?”

  安崇豪迈地说道:“不瞒将军说,谁不怕死?但小人寒门白丁,无才无德,籍籍无名,仅仅有点用处的,就是这条性命!不犯险难,又怎能出人头地,得到富贵!”

  这句话是他的真心话,听入季和和吕明的耳中,倒是不觉情伪了。

  季和顺水推舟,说道:“也好,那你就回去吧。”

  ……

  领着同伴,有惊无险,从秦营出来。

  夜色已至,安崇回顾连绵数里、燃起灯火的秦军营垒,绿眼如狼,笑道:“秦虏无智!”

  ……

  秦营帐中。

  吕明嗤笑说道:“小小粟特虏,被参军玩弄股掌!”

  ……

  赵宴荔的住帐中。

  赵宴荔与赵兴只点了一根蜡烛,昏暗的光线下,父子谋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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