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远远传来清脆的剑吟声，雪白的剑身和纵横的剑影在飞花落叶间灵巧挥动。
林若筠脚下踩着八方剑步有条不紊地应对着对面笨拙男孩的进攻。坐在亭子里的钱塘君全程不忍直视地低下头玩弄着茶杯。
活过不知多少载的岁月里，敢在钱塘君面前比剑的不是巨擎家族的嫡传妖孽便是横据一方的大教首席，最不济也是自己曾指点的那几个不上台面的龙族子侄。而他们虽说不算顶级优秀但放在人间界里也是出类拔萃的天才。
而眼下这两人，林若筠这个丫头还算有可造之材，练剑的基础扎实到位，但实战起来终究过于追求美感或者说机械而失去了修真者应有的战斗本能，一板一眼，中正大开。
对于苏瑾寒，钱塘君更是纳闷了。来来回回就是劈砍两个动作，纯粹将剑当成劈柴的柴刀，空有把子蛮力瞎使挥，朽木不可雕也。
林若筠的剑本多次就要刺到他了，还不知躲闪，一副以命换命的样子，自以为多勇毅。两人比剑像谈情说爱的情侣一样，一个傻气十足，一个小心翼翼，爱惜不已，打情骂俏般，好生无趣。
看着这两人比试，钱塘君只觉得怒上心头。这不仅是对武道的亵渎更是对他这个单身龙的极大不尊重。钱塘君嘴里碎碎念着，一脸郁闷。
刚欲站起喊停，突然看见苏瑾寒此刻清秀可爱的小脸，少女飘舞的长发以及温柔娇媚的笑颜，钱塘君沉默了下来。
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坐在战场尸堆上哭泣的少年的影子又浮现在了钱塘君的脑海中。在那个充满了血腥肮脏气息的夜晚，少年蜷缩在他的怀里抽泣颤抖着，是那么无助。
他还记得，在那个尸山血海的地方，两个少年搀扶着杀出一条血路，不知歧途与否地，为了苟活。
“不打了，不打了。小姐你太厉害了，我连你的身都进不了。而且这把剑太轻了，我还是习惯用朴刀。”伸手投降的少年坐在地上不断喘息。胜者的少女跑上去毫不淑女的和他坐在一起，揪着他的耳朵哈哈大笑。
冬日的阳光打在他们的脸上，柔和温暖。院子里满是梅花的香气，扑鼻也入心。不再料峭的风，刚刚初融的雪。
不知什么时候，钱塘君复杂的脸色终于归入了淡然。女孩微翘的嘴角，当真笑靥如花啊！
似乎察觉到钱塘君注视的眼光，多年大家闺秀的礼仪使得林若筠立马起身，边整理起衣裙边歉然地笑了笑。
“叔叔观我们练剑定然是觉得玩笑了，不知叔叔可能展现下身手？以身传教一二呢？”细心的林若筠微笑着说道
“别，别。别叫他。”想起洞庭湖下那道狰狞血腥的身影，苏瑾寒浑身寒毛都树立了起来。这个杀胚动手，不晓得昆阳邑还能否存在？
钱塘君鄙视地看了看怯懦的苏瑾寒，示意不屑。接过林若筠手中的长剑。
“你们还年轻，如果想练剑终究得寻个理由。这世间绝大多数人认为剑的本质便在杀戮，如果你们不愿让剑沦为肮脏的器物，便得换个理由，比如，守护什么？”
“当然，我所说的理由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简单就可以了，一个人本心决定时，它也就是口头的应和。很多人到头来都说是身不由己，可若一开始你便己不由心，到最后身又岂能由己？”钱塘君低下头擦拭着剑，异常认真的说道。低沉的声音充满了苦涩的味道。
“我不擅长用剑，却曾见过一位使剑的高手。今日便使给你二人看看。”话说完，钱塘君大袖一挥，便布下了一道阴阳结界。
“曾有一剑，斩尽山河不平事！”钱塘君举起剑，低吟着说道。
不知为何，明明没有感觉到一丝真元的波动，苏瑾寒却觉得钱塘君手上有着千钧之势，令人喘不过气来。
剑身随着低吟，逐渐点起白光。像复活过来一般轻轻颤抖着，似乎兴奋不已。
结界内的世界风云变化，似有若无的剑气从四周飘来。远的来自于武馆，近的来自于院子旁边的武器架上。刀枪剑戟，为百兵之君而欢呼雀跃着。
无数闪着寒芒的有形剑气汇成一道清锋洪流，汇集到钱塘君手中的三尺青锋上，如蛟龙般缠绕于其中。一股冲天的剑意直上云霄。此时此刻，天上似有如无的红色星辰悄悄闪动着。
一剑落下，像是在泼墨的山水画上轻描淡写的一笔。天地间归于一道剑影的纯白，远处的巨石假山悄无声息的化成了细碎的石屑，在一瞬间随风而散。
表面看来是一道剑影的攻击，实际上却是无数道剑气的散发将假山巨石硬生生地切割成碎末，连崩解的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化成了细细的石屑。
“这世间有勾引二十四星辰的天启大能，有至高无上的血脉遗种。但这终究都是外力的相助罢了。他曾有一剑，誓要斩尽山河不平事。他是一个不修真元无命星的凡人，却创造了将剑气，剑势，剑意融为一体的剑道。蓄势二十三年，一朝弑神，虽然最终殉于剑下，但当得起开万古之先河哉！”
使完剑的钱塘君明显脸色白了几分，手上的剑在用完后便崩解成了碎片。
普通精钢所炼，难以承受庞大的剑气和剑意。改日我赔你一把好剑。”钱塘君提着个空空的剑柄回头尴尬地说道。
苏瑾寒和林若筠二人站在身后痴痴地看着钱塘君。苏瑾寒倒还正常，毕竟毁天灭地的事都见过了，只是为不施真元的他仍旧能做到这种地步而感到好奇。
至于林若筠则是完全吓到了。钱塘君超脱凡人的气质她已有体会，之前请他演武本就做好了打算，只是却并未料到会如此强大。
不施真元，不勾动命星，不采用肉身，只是一剑便将眼前的假山碾成粉末状，均匀飘散。这完全打破了她对修真界的认知。
“叔叔此举，倒真是惊人。今日能得见如此神迹，实乃侄女之幸运。区区精炼钢剑又算得了什么？常言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古人诚，不欺我。”回过神来的林若筠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对钱塘君的仰慕，令得钱塘君倍感欣慰。
“你这个孩子还真是讨喜啊！此剑你俩若是想学，我自然可以教。但是有一个前提条件，侄女。”钱塘君和蔼地看着林若筠。
“叔叔还请说。”
“此间修炼之事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包括你爹爹。对外还请宣称我不通修行。苏某保证，绝无其他企图。只是有个人的难言之隐。还请见谅。”钱塘君严肃地对林若筠说道。
林若筠回头看了看苏瑾寒，看到对方点头给了个肯定的动作。于是欣然答应了。
三人休息了会，刚想继续练。只听到远处嘈杂的声音从府外传来。隐隐间夹杂着林学民爽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