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7日早上7点，李林坐上了去汴京的绿皮火车，坐在座位上看大河报。
报纸上有条告全省人民群众书，大概意思是从明天开始，全省各部门联合大力收缴民间枪支。
一般来说谁家有枪村干部都知道，想逃避收缴很难。
李林将手比枪，小声说：“小西，咱爷的这个估计保不住，要上缴国家。”
西统捂着嘴打哈欠，说：“那玩意儿是他的心肝宝贝，老头会难受可多天吧。”
董彪说：“咱爷是退伍军官，那把家伙是军方大领导送给他的纪念品，应该没事吧？”
李林摇摇头，心说十有八九保不住，等办完正事给他买把仿真玩具安慰他。
96年的火车是真的慢，时速只有48.1公里，从兰县到汴京40公里路还没坐汽车快。
最无奈的是没空调，6月份正热的时候，车厢里的人也多，汗水很快就湿透了衣衫。
下车时差点中暑，李林花高价买娃哈哈纯净水解渴，刚喝下去就变成了汗流出来。
到站后火速下车出站，走到广场被一个小女孩抱住腿。
小女孩脸上脏兮兮，流着两筒鼻子，仰着脸瞪着眼不说话。
李林说：“滚吧，我没钱给你。”
西统和董彪弯腰把她拽开，旁边的中年妇女大叫：“你俩干啥？拉我孩子干啥？”
“再叫唤我打你！都是汴京人你给我唱哪出戏？”西统掀开衬衫亮出腰带上的匕首。
妇女见点子硬赶紧提着孩子走人，李林继续赶路，这种事他见过的太多。
指使孩子抱腿要钱是90年代火车站的特色，你要是好心给钱，马上会有一群孩子抱你的腿。
出租车起步3公里2块钱，9点半来到农机城，放眼望去都是卖拖拉机、水泵、犁耙等农用设备的。
四轮拖拉机，手扶拖拉机，农用机动三轮车等各种车型应有尽有，刚走几步就好有几个车托过来拦路。
“哥几个买车吗？跟我走吧。”
“跟我走，我这里优惠多。”
“我这里送的东西多，价格优惠。”
西统和董彪护在李林，李林不废话径直向前走，让一个又一个车托知难而退。
先在市场里转一圈，挑几家看起来还不错的店进去聊聊，收集东方红710S的报价。
各个店给出的价格差别不大，最高是11900元，最低是11600元。
转完一遭到中午11点，李林从提包里掏出剪报本，按照广告上的地址找到陈静东方红拖拉机销售部。
一对年轻夫妇热情迎接，年龄都在30岁左右，男的面相憨厚，女的穿着时尚。
陈静问：“老弟想买拖拉机吗？”
李林说：“你是陈静老板？”
陈静笑着说：“是的，老弟是看报纸来的吧，吕强去拿杯子给咱弟倒杯冰水。”
“不用，谢谢。”李林打开剪报本放在桌子上，指着剪报说：“我想要这个，有货吗？”
陈静看了看，说：“这是最新款的东方红710S，单缸17匹马力的柴油机。犁地浇地拉货统统不在话下。
东方红也是咱们国家的驰名商标，质量绝对比汴京生产的中州小拖好，咱国第一台拖拉机就是东方红。”
说到这陈静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币，竟然是第三版的一元拖拉机票，一个女同志开着拖拉机犁地。
“老弟你看，钱上的拖拉机就是东方红。”
“我知道，不过在我的记忆中，现在的东方红还不是驰名商标吧？”
陈静脸上闪过尴尬，笑着说：“老弟博学多才，现在咱国还没有拖拉机的驰名商标。”
李林说：“带我看看货吧。”
陈静赶紧起身，“老弟来这边，有新货。”
李林来到拖拉机前，装出很懂的样子仔细看发动机，一番研究后摇摇头。
陈静有些小紧张，轻生说：“有不满意的地方吗？”
李林说：“我不太满意发动机，你说个能卖的价。”
陈静马上说：“报纸上的价就是最低价，我们刚开业想把招牌打出去，登报价就是最低价。”
李林摇头，说：“11800太贵，1万卖不卖？”
陈静气笑了，说：“1万肯定不行，那不现实！”
李林继续讨价还价，“我再给你加300，不行的话我再转转。”
陈静使劲摇头，“这价不可能的，诚心要你就给我11600，我再给你优惠200。”
李林说：“这样吧，我接受11600，但你必须给我开1万3的普通发票。”
听这话陈静瞬间笃定李林是某个单位的采购员，心说干采购员的油水儿真大，一倒手就能贪污1400块钱。
普通人买拖拉机不会要发票，因为国家规定购买拖拉机不用缴纳车辆购置税，不像小轿车那样不交税就不能在车管所登记上牌。
陈静说：“1万3的发票我要交给税务局390块钱的税，算下来只合11200元，这肯定不行呀，这个价我赔钱。”
李林点根烟吸两口，说：“问你个问题，现在有免费额度没？就是每个季度开的发票不超过9万就不用交税。”
“这个我不知道，我问问。”陈静扭头对老公说：“你朋友不是在税务局上班吗？赶紧打电话问问。”
吕强从抽屉里掏出大哥大，几分钟后挂电话说：“兄弟，税务局没这一项。”
李林撇撇嘴，看来96年的个体工商户还没有每季度9万的免税发票。
李林说：“陈姐，还是刚才说的，我给你11600，你给我开13000的发票。”
陈静继续叫苦，“真不行啊兄弟，这个价我真赔钱。”
李林站起来，笑着说：“那不好意思，谢谢陈姐招待。”
“兄弟别走！”陈静直接上手拉扯，焦急的说：“你买车上牌吗？我告诉你，拖拉机都不符合上牌标准，你想上牌得花200块钱找中介。你再加200块钱，我让我爱人跟你去车管所上牌。”
李林想了想，说：“意思是我用11800买车，你给我开13000的发票，再让你爱人跟我去车管所办理注册登记？”
陈静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我爱人干着中介呢。”
所谓的中介就是车管所外边的黄牛，是个非法产业链，一直到2022年国家都在重拳打击他们。
李林说：“可以，我可以先把中介费给你，我相信陈姐一定会信守承诺。”
“放心吧老弟，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诚信。”陈静很开心，说：“车管所6点下班，咱们抓紧时间，我去税务局开发票。”
生意得以继续，陈静找机会套近乎，“老弟，你在哪个单位上班？”
李林说：“个体户。”
陈静懵逼，瞪大眼说：“个体户你要发票干啥？有那390块钱咱们吃饭喝酒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