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武侠小说 > 善恶枉 > 第十四章 湖心泛月居

  三人又复闲叙半刻,轩主突然言道:“五日后便是问琴试,你既已破境,也当去参试,好取得与自己乘意的瑶琴。具体事节,让阿九细说与你便是。”

  断九闻言,向着轩主一礼,便向司轻月温言道:“师弟,你虽是已有看过这轩中一年一次的问琴试,但于其中细节,你还未可知。

  这问琴试乃是由长歌轩轩中斫琴之所——千真琴坊所设,轩中修习莫问琴心的弟子,只要能达到忘弦初境,便可参试,参试弟子需得在一位知音境长老的琴声当中,撑得一曲而不倒,便算合格。

  当世第一的斫琴大师,千真琴坊的雷变雷师伯会亲自为合格弟子斫制一张与其琴心琴意相辅相称的瑶琴,赐予合格弟子,这对于轩中习琴弟子而言,乃是一种实力的象征,并且,于习琴之人而言,若是能得一张与自己琴意相通的好琴,那也是莫大的福分。

  故而,每逢问琴试开试,轩中步入忘弦境的弟子,只要之前没有参加过此试者,皆会参试,只为求一琴。”

  司轻月闻言,雀跃道:“小时候,二师姐带我看大师兄的问琴试时,我便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像大师兄一样,在问琴试上夺魁,没想到,这一天,却是过了这么多年才来,请轩主与大师兄放心,轻月必会全力以赴。”

  轩主见司轻月这般心气,冷哼一声道:“竖子无知也,能顺利过得问琴试,便已是不差,你可知,这每年轩中参试弟子中,合格者不到三成,就凭你现下的琴心,还妄言夺魁,真不知天高地厚。”

  司轻月闻言,心下颇为不服,却不敢与轩主直言驳之,低声嗫嗫着:“同是初境,大师兄能夺魁,为何我便不能?”

  以轩主生而晓音之能,岂会闻不得司轻月这低声抱怨之语。

  闻之,轩主心下更生怒意,当即一拍桌案,冷声斥道:“同为初境?你可知你大师兄于十岁时便已是琴心大成,万音皆晓,那时,他可还未破初境啊。

  问琴试于他而言不过是听得数段寻常琴曲罢了,哪还会受那区区知音境的琴音所扰,夺魁?阿九,你告诉他,你当年一共听得几曲?”

  轩主重拍之下,将桌案上的茶杯俱都震的四散而倒,茶水也撒了一桌,断九见此,立即于木架之上取过抹布擦拭,忽听得轩主让自己将当年之事说与师弟,随即温笑着向轩主劝道:“当年...当年之事弟子已是不记得了,太师父,师弟他...”

  断九劝慰之言未尽,轩主便又是一拍桌案,吼道:“阿九,你莫要包袒,说与这混小子听听。”

  断九见刚扶好的杯子又是倒下,心下直叹无奈,闻言,本欲再行宽劝,却被轩主一瞪,当下便欲向司轻月说明。

  只见司轻月却是再也忍将不住心中委屈,猛然起身,向着轩主草草一礼,冷言道:“轩主,您不必为难大师兄说与我听,我自知晓,当年大师兄共听得赵长老八首琴曲,不仅夺得了那届问琴试的魁首,还破了轩主您当年七首琴曲的轩中史绩,成为了问琴试试首。

  弟子自不敢与大师兄比肩,但,也不至落榜,让师父与大师兄面上无光,还请轩主放心,五日后的问琴试,我自会前去,请轩主静待便是。已是巳时,弟子还要前去向师父问安,这便告退。”

  言毕,司轻月又向着断九辞之一礼,也不理断九劝阻之言,便自顾向着楼下走去。

  见状,断九便欲追至楼下,将司轻月劝回来,方动身形,还未拔足,却闻得轩主叹阻道:“阿九啊,随他去吧,唉,这孩子,便如他父亲一般执拗,这般心性,又怎能习得好我长歌轩的莫问琴意。”

  断九闻言,竟是面现惊觉之色,顿时止住了脚步,神疑谨慎地看了看楼道之间,这才转身向着轩主温笑道:“太师父,您可莫要为了这般琐事乱了心神,师弟他多年孤居于轩中,也没什么朋友,难免有些孩子心气,您且莫放在心上。”

  轩主也知自己有所失言,待断九确认周围并无他人闻声后,方才向着断九苦笑道:“这混小子,真是把我气得昏了头了,看来我是真的老了,还好有你时常伴于轻月左右,倒让我不至太过忧心于他。倒是你,此番前去阻拦丁君,可是令我好生担心。”

  断九温笑着为轩主又复续上一杯茶水,宽道:“昨日海师叔不是和您说过了么,我这伤真不打紧,修养些日子也就好了,您就放心吧!”

  轩主闻言,却是向着断九正色说道:“切莫大意,这冰禅指甚是阴毒,这段时日,你只管安心养着便是,轩中之事,我自会寻人处理,若是有所不适,便去让你海师叔给你看看,莫要想着自己扛着。”

  断九笑着称是,随即便向轩主正色道:“太师父,我此番与丁君相斗,发现他似乎并无战意,只想着尽快脱身离去,也未在扬州境内久留,心下实是疑惑,明教既命他前来,却又无甚动作,究竟是为何意?”

  轩主端起茶水缓缓饮了一口说道:“自从十八年前,以咱们长歌轩和北境霸刀山庄为首的各大门派与那恶人谷血战昆仑玉泉关之后,这明教就像是凭空而生的一般,借着各大门派修养生息之际,在西北悄然而立。

  近些年,更是在中州各地传教,迅速揽得了众多弟子信众,但那教主陆危楼倒也守礼,创教之时,便已与各大门派传信示明,其只为传教而来,不会做出危害中原武林之举,这些年下来,虽也有如丁君那般屡有作恶之徒,但也着实帮助了不少平民百姓,各地的大光明寺也是颇得佳名。

  故而,明教虽是日益壮大,但各大门派、势力,乃至朝堂之中俱都对其抱有善意。”

  言语至此,轩主顿得一顿,转首看着自己的爱徒浅笑道:“不论那明教行事如何,只需不做出那伤天害理,危害百姓、家国之举,自由他去便是,你也勿需多想,好好养伤便是,至于其教中如丁君这般的教徒,咱们只需盯紧,若非其有大恶之行,还是尽量不要与之交恶。”

  断九闻言,为轩主续上茶水温笑应道:“是,太师父,弟子知道了。”

  轩主温和地看着断九,心中越发对自己这唯一的弟子感到满意,但转念却又想起司轻月来,相较之下,心中隐隐又是有些失落,叹道:“你那师弟啊,不知何时才能如你一般担得起事来!”

  断九只在一旁温笑,也不应声,心下暗想,太师父对师弟,只怕是过于严苛了,看来,自己得找个时间与师弟好好谈谈,莫让他对太师父的一番苦心有所怨怼才是。

  两人各怀心事,无言对坐,只是静静的品着手中茶水,看着窗外的朝霞散落于轩门之中。

  司轻月出得阁楼后,心中越想,便越觉委屈,自己怎就并无半点琴心,若不论修为,单以琴技而论,轩中同龄者少有人能出己左右,虽不敢说冠绝,但自己也是数一数二的抚琴好手,琴心这东西本就玄妙,轩主怎能这般随意断论自己。

  守殿弟子见司轻月独自出来且面色不善,便又笑着向他问道:“司师弟,这是又被轩主责骂了?”

  司轻月闻呼,向着那守殿弟子一礼应之,抱怨道:“莫师兄,轩中最近可是事物繁杂?我这好不容易破境忘弦了,轩主也不鼓励一二,反倒尽往我这撒气,可难受死我了。”

  这守殿弟子名为莫禾,本是长歌轩中一寻常执事弟子,虽天资平平,却因其勤勉用功,为人和善,轩主见之甚喜,便将他调入天琴殿侍奉左右,得空时,轩主便会指点其一二,故而其修为也是颇深,已是忘弦巅峰。

  莫禾闻言,朗笑着宽道:“司师弟啊,旁的弟子若能得轩主亲训,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啊。轩主对你那可真是没话讲,偶尔斥责,实是关爱过甚之举,你可切莫放在心上呀。”

  司轻月也知莫禾对轩主那是尊崇倍至,也不愿与他多讲,苦笑着草草应之,便向着怀仁斋所在之岛——揽月岛而去。

  揽月岛之所以被称之为揽月岛,便是因为此岛有一小山丘,山丘之上又有一三面皆悬于湖水之上的断崖延伸而出。

  若是夜间,到得明月悬于星海正空之上时,于该岛西侧的海心苑中远远望去,此岛之形,便如同一只巨大的臂膀伸而揽月。

  故而,这也成为了长歌轩观月湖的一道绝景,引得无数文人墨客前来赋诗颂吟。

  而此岛更绝之处则是这臂膀手掌之地,竟还修得一座三层小楼,夜间望去,便如同悬于明月之上。

  早年金秋之时,先王曾亲临轩中徽山书院探看江浙士子,于赏月之际,观得此景,直叹鬼斧之作,轩主本有意请先王入住此楼,可先王却直叹其乃仙人之居,不可轻亵之,无论轩主怎般相请,却终是不肯入住此楼。

  此楼便是长歌轩执剑长老,谪仙李白的居所——怀仁斋,当年李白于长安回到长歌轩后,便选择此楼作为自己的居所。

  先王虽不喜李白此人,但于其诗才却是极为叹服,听闻前翰林大学士李白择居于此,当即下旨,赐予李白一块御笔亲题的牌匾,匾上刻得——怀仁斋三个草书金字,以此相贺李白归老之喜。

  故而,这小楼也就被先王亲名为怀仁斋,旧时之名,再无人提及。

  司轻月刚踏桩上得揽月岛渡栈,便见师兄韩非池正匆匆出岛准备离开。

  韩非池乃是李白座下大弟子,司轻月本应称其为大师兄,但他从小便与断九要好,又多在断九与轩主指点之下修习莫问琴心,韩非池对司轻月,倒也颇为照拂关爱,可韩非池天性孤僻,不喜与人亲近,故而,司轻月从小便只称其为师兄,而尊断九为大师兄。

  司轻月见韩非池匆匆走来,便即向着韩非池一礼笑道:“师兄,可是方从师父那来?这般着急,可是轩中又有犯禁弟子等着您去处置?”

  韩非池见这踏湖而来之人是自己的小师弟,一张方正冷脸这才微现暖意,勉强笑了笑应道:“小师弟,恭喜破境,并无人犯禁,师父还在等你。”

  韩非池此话说得极为简练,无一字多余,若是旁人听得,只怕会以为此人于己有轻视之意。

  但司轻月自小便知这位师兄的性情,不喜言语,不喜交际,与人对话往往极为简洁,从不说半字废语,便是在师父和轩主面前亦是如此。

  也正是因此性情,方能成为长歌轩天道阁阁主,统领阁中弟子为轩门执剑肃清,惩治奸佞。

  司轻月明白,天道阁行事,向来隐秘,不为轩中弟子所知,故而也不再多问,向着韩非池又复一礼辞道:“多谢师兄,师弟这便去见师父了,告辞。”

  闻言,韩非池点了点头,便即匆匆踏桩而去。司轻月见韩非池走得急切,也不知是为何事,心下好奇,便想向师父李白问个究竟。随即提气向着岛内怀仁斋奔去。

  司轻月方入怀仁斋,便见师父李白正在斋外栏台小桌之上用饭,李白见司轻月匆匆而来,也不看他,边吃饭边唤道:“来了,自己进去拿了碗筷,过来先吃饭。”

  司轻月闻言,也不客气,向着李白草草一礼,便自顾进楼拿了碗筷出来,坐于李白对侧开始用饭。

  两人默然埋头用饭,吃得一炷香的时间,便皆已是用必,李白就餐之酒也已饮尽,随即起身进楼,片刻,便又拎着一坛不知是何的酒出来。

  李白出楼,见司轻月仍在残羹之中淘食着剩余的小排,便一掌轻击其头顶,笑骂道:“你这小子,怎这般馋性,既已落筷,怎能再行进食,来,尝尝,尝尝,这可是前几日松老儿特意给我送来的,西北特品——冰惑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