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寻仙傀儡戏 > 第一百四十一章 第二日

  射叶从他叔叔手里夺得王位那年,蚺蚺才八岁,她的两个弟弟还没有出生。年幼的她长得像个男孩,性情孤僻,满头乱发,同龄的孩子都叫她黄毛怪。

  那天蚺蚺从野地跑回毡帐——没错,就是毡房,莫离狼主宫射叶一天也没住过,颇有些卧薪尝胆的样子,他让亲族进宫,而自己全家还留在宫外。

  蚺蚺回家了。进帐后,一阵香气扑鼻,她眼看着饭桌上有一大只烤鼠,当场便流下口水……

  吃完饭,收拾东西,下午就跟阿妈出发——去牙帐。

  黄毛怪的世界一夜之间天翻地覆,这三个字,她在享用完那只烤鼠后就再没有听到过。

  权力的教育意义正在于此,那关系到渴望,它能让人眼界大开而把所排斥之物轻易扫除,比说教有用多了。蚺蚺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没必要深谈,也许其它经历和道理能将她塑造成一个憧憬爱情的乖乖女,或者是……实在没必要。她的争强好胜,来自于八岁那年吃过的一只烤鼠。

  进宫后,平一人做了蚺蚺的师父,传授她剑法和文艺,也教会了她何为实用性。十九岁那年,蚺蚺想再吃一次烤鼠——她要求自己只在获得重大的突破或是转变之后才能自我奖励。于是,她将目光瞄准了鉴魂式。

  在广漠国,能通过鉴魂的女子凤毛麟角,大概上溯百年也不超一手之数。群狼见到女子,非但不嘴软,反而更加逼人。平一人得知后只对射叶说了一句话:“国君,蚺蚺她是个不错的徒弟,我不想失去她。”

  “那就祝她好运吧。”射叶说。

  王室的鉴魂仪式都是由广漠国最受尊崇的喀木大巫亲自主持的。狼群来自雪原,基本要损失两名武者才能捕到一只,全保持着本能的嗜血和纯粹的灵性。

  蚺蚺下去了。她落下狼坑的一瞬间,平一人闭上了眼而射叶的指甲也刺破手掌……

  仪式完成后平一人感叹着说:“我今日乃知,国君你为天授而世间,也确有狼神。”

  在元洲的这一辈人里,苏伐谦,他并不是唯一显露鉴魂神迹之人。只不过蚺蚺是女人,无法获得神选之子的称号,因而事迹未彰,声名不著。但这并不影响她吃烤鼠。

  第三只烤鼠,他的名字——是秦毅。

  如果说在过去生中,能让蚺蚺从心底带有敬意之人,不是父王也不是师父平一人,而是圣祖。他开创了一个时代,封了神,当然就是所有人的偶像。

  至于秦毅,蚺蚺则认为他的偶像特质并不在于做过什么、取得了多大成就,而在于,他创造出了“不可能”。此人的事迹传到神选堂时,有人崇拜,也有人像雷伯一样,希望找机会战胜他。但带给蚺蚺的却是深思。

  蚺蚺也学剑,知道其中的艰难。她曾问过平一人,就自己目前实力,如果去东楼国参加剑士排位赛能排到第几。

  “十名开外。”

  “不可能吧?”

  “不可能?不存在的。”平一人说,“剑术在以它为根本的国家里是一个象征,就好比,要是比射箭,殿下你肯定第一。”

  那么秦毅是如何做到的?比斗的时候,利用制造术挖了个陷阱把对手给埋了?还有镇南关大捷。牙帐称之为肥宇会战,东楼人把解救近江的功劳全都派给了大将军樊剑,而当时红砂特务就在镇南关上,樊剑?他都快喝自己的尿了。

  再后面的事情蚺蚺听说不多,只知道秦毅在沙漠上被神风吹跑了。他还在元洲,但遍布各地的红砂至今也没能抓住他。

  蚺蚺是实实在在得到过神眷之人。这种人,当她站在狼坑中的一刻,多少能感受到一些生命与现实以外的东西。所以,对忽然成为神选之子的苏伐谦,冥冥之中,她有种强烈的预感——他,就是秦毅。

  他拉开门进屋的时候,蚺蚺正在翻看正房桌案上的兵书。内屋和外屋之间挡着一道皮帘,没有门,火盆烧得很旺。蚺蚺被冷气打断,抬头,正对上秦毅的眼睛。

  他只有眼睛露出来,强化了目光冲突。一瞬间里,蚺蚺神色显得有些痴迷。她很想直接问问他,现在就问:“你到底是不是他?点下头,承认了吧。上次在花月海我说的都是真话,我最想见到的人,就是你——来,坐到这边来,我们好好聊聊。”

  “你住这屋?”秦毅发问,也把蚺蚺拉了回来。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试探这种事不适合像她一样有着强大自信的人来干,太累。

  “不,这是你屋。”蚺蚺说,“我就是来看看。”

  秦毅点点头。这屋子还不赖。

  “苏伐谦,”

  “啊?”

  “早上你是在命令我吗?”蚺蚺站起身问。

  “什么?”

  “好,你休息吧。”她边走边说:“在这十天里,你必须和我打一场。”

  蚺蚺欢快地跑出门去。她屋就在隔壁的偏房,是欢快的、跑回去的。人们得理解高傲自信之人,没有所谓神色冰冷、不为所动、不屑一顾、淡淡一笑……像伶官那种人,他是个纸人,是游戏的产物,假的;楚琪呢?弄个冰冷的外壳保护自己,一碰就碎;朝阳近之,但昭阳公主的自信是建立在扭曲的性格上,是个反面。

  真自信的人就像蚺蚺这种,从孤僻转变到外向,心随意动,浑然天成,两个字——真人。此金圣叹所以批李逵。

  但蚺蚺不是李逵,她兼有宋江之狭、吴用之捷、石秀之警、更具公孙胜之灵。是一位难缠的对手。

  秦毅拽上门,到里屋看了看,挺好,被褥和水杯都是新的。他刚取下头上包着的布,乌延娜就进来了。门儿也不敲。

  “你到哪儿去了,怎么才回来?”乌延娜进门就问。

  “四处走了走,我没来过。”

  “好逛吗?”

  “不错,”秦毅呆呆点下头,“还有灯,晚上要不要一起去看灯?”

  这话刚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弄混了。在这暖屋子里很容易走神,一走神就是麻烦,时空错乱,把乌延娜当成了唐安。

  “哼,你还有这心思,不管比赛了?”

  嘴上这么说,可乌延娜的内心是得意又得计。原因当然不是中午她对哥哥解释的那样,倾慕于神选之子,想帮助他赢得试炼赛。

  想帮他赢是真的,目的就为得到他的信任。她都盘算好了,你不是喜欢我吗?那就让你更喜欢我。到时候,要杀你就很容易了。

  见秦毅不说话,乌延娜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这人就是块木头,阴险狡诈的木头。

  “你来前到底有没有好好了解过十日赛?”她又问。

  秦毅摇头,他关心的是别的事。

  “现在该干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

  “唉。”乌延娜叹气,觉得赢是没可能了。她耐着性子解释说:“今天刚来,大家都在观望,不会贸然出手,而明天就不同了。快人一步的,马上就能抢到先机,把赚钱的生意据为己有。”

  “什么赚钱?”秦毅问。

  “这你都不知道?嗯……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乌延光答应了,他晚上会派人来指点我们。”

  “指点啥?”

  “哎呀!”乌延娜跺脚,“都说了,我也不知道。给你举个例子吧,比如街上肉饼卖得好,那么我们就要提前去肉铺买进一些生肉。赛场中各家商铺的原材料都是一定的,没有自己补货一说——居民只能与参赛选手进行交易。东家买西家卖,这其中的差价,就是我们的来钱之处。”

  “那我们进了肉,”秦毅思索着说,“要是肉饼又卖不动呢?”

  “就是赔了呗,留着自己吃。”乌延娜笑笑,“所以啊,”她说,“有些人就会出钱叫自己人买饼,等哄得别的选手进来了肉,他们就等于除掉一个对手了。”

  “听着有点麻烦,像打仗一样。”

  “打仗你懂啊?”

  “正学呢。”秦毅说。

  “武艺呢?”

  “也在学。”

  乌延娜摇了摇头。“真不知道你来这儿干嘛。”

  “哎,”过一会她忽然道:“蚺蚺殿下为什么会帮你,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秦毅说没关系,就一块吃过次饭,不知道。

  “不说算了,我走了。”乌延娜推门的时候又转过身,表情僵硬地说:“苏伐谦,你最好老实一点。求爱就要有个求爱的样子。我和你哥哥……但我并没承诺过他任何事,你也向我求亲,在你们两兄弟间我会做一个选择。看你的了。”

  秦毅看着乌延娜关上门,感觉自己的麻烦来了。最后这番话进退有度,不像她的性格。是别人教她说的。

  确实是,乌延光教的。中午妹妹问他,苏伐谦知道我和苏伐诺的事,该怎么办?

  “那你到底喜欢哪一个呢?”乌延光问。

  “现在么?嗯,喜欢苏伐谦。”

  乌延光说那就实话告诉他,他会理解的。其实乌延光也不懂,他把这看成一个政治问题,提出了“选择”的说法,于是兄妹两个就合编出这套类似宣言般的告白陈述。

  两个女人一左一右,住在秦毅的两边,他也就干脆大门不出,躺床上耗时间。灯会什么的就别想了,乌延娜觉得单独和他多待一会儿都是煎熬,哪能有那雅兴。

  晚饭是客栈帮工给端屋里的。下毒不会。秦毅了解过,前些年在乌延光还没来神选堂的时候,某届比赛,拂林班有个参赛者偷偷带进来一包药沫。剂量有限,人吃下去只是头晕无力,而这人就想和药铺的大夫合伙赚钱。大夫胆儿小,答应完又后悔了,跑到裁判所出了首。

  拂林部被罚了一大笔钱,下药之人现在还悔过堂关着呢。重点是,自那以后,进场审核就相当严了,无论平民还是学员,谁也别想夹带私藏,毒药进不来。

  兵刃也进不来啊,徒手?怎么打呢?

  一夜过得很快,拂林人送来的参考信息真实有效。他们的经营调查系统而全面,但很显然,资金有限,不可能样样都插手。于是,经过筛选之后,乌延光就把一些收益低的、变现慢的,把这种项目都无偿告诉了妹妹。还派了个人去手把手地指导她。如此一来,一方面能让苏伐谦切实体会到妹妹的真心和能力,另一方面也分走了其他两部的份额,一箭双雕。摄图人他不担心,就把圣物给了苏伐谦他也保不住。

  第二天早上,乌延娜兴致勃勃地来敲门,指手画脚地说了好一气。

  秦毅表示他听懂的可能不多……要做买卖是吧?那不,昨天蚺蚺搁桌上的账簿我都没动过,你拿去弄吧。

  乌延娜说好,拿走了。太好了,不用这木头跟着,而且,以前来都是打下手,这次我也做一回大掌柜。她玩儿心还挺盛,也不跟蚺蚺打招呼,带着自己人就去花钱了。

  蚺蚺压根儿不操这个心。她很早就出去逛街,螳螂们愿意跟着的她不拦,不来的她更不叫,但碰上喜欢的东西就让人记下来,等回头拿账簿来买单。

  秦毅继续,闷倒头做白日梦。就在其他三部选手忙碌而他们这边各行其是各得其所之中,十日试炼赛的第二天,便这样轻松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