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步伐有些踉跄，似乎越过这些倒在地上的身影对他来说有些困难一样，稍不留神就会被拌摔跤。他似乎也不会飞行，不然也不用这么费劲地行走过来。
在数千人的注视下，他走得不徐不疾，而随着他的身影渐渐清晰，人们也终于看见了他的样子。
“……这，这不是……”
有士兵发出惊呼声，旁边人有的也发出惊叫，好像他们真的认识这个人一般。
“这不是……林家的林随，他不是失踪了吗？”
“他不是个废物，却立志要上战场吗？当时领里还有不少人嘲讽他，现在是……”
而就在所有人又惊又敬的目光中，林随渐渐走到了像是石化了般的领主面前。
“林……林随？”领主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不是说这是个废柴吗？武不成魔不就的，副职业也没半点天赋，家族早就把他遗弃在这个破领地里了，但现在……
难道敌方瞬间全死，还死得这么莫名其妙，这样的事情，是出自这个据说是废柴的手里？
领主再看林随，发现他好像确实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了。平时的林随总是一副随随便便的邋遢样子，颓废又不会说话，成天无精打采的惹人厌，但现在，林随的眼里却是亮着的，衣服也穿得很整齐，而且他这一路走过来，身上连半点血也没溅到。
“领主？”林随微微斜头，眼神淡漠得连领主都感到心惊。
一想到这人刚刚瞬间就杀了上千人，领主也顾不得回忆旧事了，连忙堆笑道：“林……林大人，多谢您及时前来，救下了整片领土，我们全领人民……都感恩您的大恩大德……”
听着领主的解释，原本感觉奇怪的士兵也好像得到了解释，纷纷明白过来，原来林随之前不是失踪了，是去寻找奇遇了啊！怪不得，不过想到他们以前聊天时对林随废柴的嘲笑，又有点心惊，也不知道这林随是不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他这一回来……
领主只不断抹汗，他知道，林随是被林家看他不顺眼的人赶出去的，并不是真的出去找奇遇的，刚刚的话只是为了让所有人感激林随，给他说好话，不至于这个突然发达起来的人对他们下手……毕竟这个刚刚回来的，以前的废柴的心思，他也不懂……
他在这说好话，林随却好像没什么反应，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
莫名被那平淡的目光看得心境胆颤，领主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堆着笑，引着林随入领：“您荣誉归来，我们必会为您准备盛大的欢迎会……”
而在二人渐渐离开后，后面的士兵也在高位者的领导下开始打扫战场，收敛尸体，准备起庆功宴来……
……
“——这样还不行吗？”在领主府最好的房间住下后，林随……不，伪装成林随的苏怡风坐在质地极好的桌前，透过窗户望着下方领地的动静。
士兵们未多少伤亡便大胜而归，领主自然要大行庆祝，于是现在领地的人民都在张灯结彩，将自家的存粮运到领地中心去，等待着几天后的庆祝礼的开场。
“还不够，神明大人。林随的遗愿不仅是在战场上争光，他还要接受来自全领人民的祝福和来自林家的道歉，他要林家付出血的代价。”黑袍人无声地出现在了一旁，态度谦恭，被黑袍微微遮挡住的，宛如野兽的瞳眸，此时正无比集中且敬仰地注视着苏怡风。
就在刚刚，那个战场上，他第一次实质性感受到了来自神明大人那浩瀚如海一般的精神力。
虽然神明的神魂受控于无力的凡人之躯，但祂的强大果然是无穷无尽的，仅仅是精神力的横扫，便轻而易举地帮助其中一方获得了胜利。
所到之处，无人能挡。
苏怡风托着下巴，眼睑微垂：“死前含有强烈不甘感情和愿望的人，会随机成为我死一次后附身的对象。能力者军训的那个毛昕锐是，这个在明辉南陆死掉的林随也是……”
黑袍人微笑倾听着，却时刻没有放松，始终做出了护卫的态势。
“……明明他们的愿望，都带有了强烈的主观情绪。战场上的敌人有什么错，林家不曾出言侮辱他的人有什么错……却都因为他的一个想法要被我杀死，何其可悲。”
“……您是觉得他们是无辜的吗？”黑袍人眼中，有些危险的情绪渐渐出现。
苏怡风看着黑袍人，不说话。
黑袍人对他的如神明般的敬仰和狂热太过不稳定，也太过危险。他的信仰太过偏执，一旦苏怡风的所想所做偏离了他脑中特定的神明形象，他那脆弱且浓烈的信仰就会轻而易举地崩塌，而造成极其恐怖的后果。
他宛如一个定时炸弹，埋伏在苏怡风身边。会帮他，也可能在某个时刻突然爆炸。
但很奇怪的是，貌似苏怡风到现在为止从心所做的一切都很符合他的愿景，貌似苏怡风生来就像是他所期盼的神明的形象一般……苏怡风并没有强行去装什么，但好像就成为了他心中最完美的“神明大人”。事实上，作为“神造”计划所谓的实验体，苏怡风也没有什么作为神明的自觉。
毕竟在他看来，自己再正常不过了。其实随便在蓝星上抓一个普通人，大概都和自己差不多吧。（你确定？）
而刚才，他随便说了一句违心话，貌似就超脱了黑袍人的期望范围了。
苏怡风注视着黑袍人，看着他那渐渐苍白下去的唇色，看着他那渐渐隐下去的狂热，因等不到回应而渐渐发抖、渐渐要向抽搐演化过去的手，淡淡地说了句：
“……当然不无辜。”
黑袍人身上那如火一般快要喷射而出的黑暗瞬间不见了，那苍白的色彩也像是昙花一现一般，迅速从唇上隐去，像是从未存在一般。他的唇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些许，即使被黑袍挡住看不见，苏怡风也好像看到了，他眼中骤然又浮现出来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