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残唐剑 > 第一八四回 锦鸡

  黄金山前夜摆战场。

  官军夤夜偷袭义军,经过一场乱战,两军均已疲惫,各自归拢成阵式,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纷纷点起,照耀山中。双方主将骑马在前。

  官军最前面的是信州刺史张潾。

  张潾发给各家刺史的将令是要戌时一起出发。戌时已到,舒州刺史高劭、信州副将冯授全副戎装,进帐禀道:“报张先锋,舒州、信州兵马已点齐,请令出征!”

  张潾此时却还是一身便装,挥了挥手,道:“稍安勿躁,且下去等等。”高劭、冯授面面相觑,只得退出帐来。

  不多时,就听到黄金山中喊杀之声传来,震天动地。高劭、冯授数次进账请令出征,都被张潾挡回。

  直过了一个时辰,到了亥时,喊杀之声已不如之前强烈,惨叫之声却隐隐增大。

  张潾此时才命人取来盔盒、甲包,带上三山飞凤帽,穿好戎装,腰间别上金弓,百宝囊内放下三十六颗弹子,走出帐来,翻身骑上日月骁骦马,得胜钩上摘下三尖两刃刀,往空中一挥,大喊一声:“众将官,随我杀奔大云寺,生擒活捉黄巢去者!”

  原来张潾是在等几家刺史与黄巢义军拼的你死我活,自己好收渔翁之利。

  信州、舒州官军是生力军,早就摩拳擦掌了,如今听到主将下令,便如饿狼一般,杀向大云寺,真是所向披靡,很快就冲到了最前,正好遇到黄巢大战李道者。张潾这才传令摆下阵势,不再斗兵,改为斗将。

  张潾催马向前,用三尖两刃刀指着黄巢说道:“巢贼,我特来擒你!可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吗?”

  黄巢把螣蛇赤金枪抖了抖,冷笑道:“正要领教!”

  张潾正要催马上前,忽然觉得背脊发凉,感觉到不好。

  从右边转头往后看,正看到和州刺史秦彦,骑一匹大黑马,背后背着一面插十八支标枪的团牌。从左边转头往后看,正看到抚州主将危全讽,骑一匹火炭马,背后背着一面插十二把飞刀的团牌。

  团牌单破弹子,张潾不仅皱了皱眉头。

  秦彦本是黄巢旧将,刚才冲锋就没有在前,如今看张潾看他,也乐得避让,催大黑马倒退,隐身到黑暗之中。

  危全讽也知张潾之意,也悄悄后退。

  张潾这才感觉有些舒服。

  黄巢之前魂魄被拘走,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正在大云寺静养,未曾想被官军偷袭,手下弟兄死伤甚众,心中很是恼火,如今见张潾犹犹豫豫,也不退让了,催马挺枪下了先手,朝张潾刺去。

  张潾不敢怠慢,举刀招架。二人战在一处。但见:

  骁骦马快如旋风、紫燕骝矫若游龙,两刃刀张口要喝人血,螣蛇枪吐信欲夺人魂,这个武艺高强如猛虎出山,那个威风八面似天神下界。只杀得豹回洞、鹰还巢,火把战栗、星月无光,东方欲露鱼肚白,太阳躲在朝霞之下暗思量,这般浓的杀气,我能不能出?

  二人杀了足有二百余个回合,两边战鼓都擂破了十几面,二人越斗越勇,二马也反加抖擞。

  又站了十几个回合,天色熹微,此时的张潾刀法有些慢了。

  张潾心中想:“好厉害的黄巢,看来他要略胜我一筹,再战下去,我怕要败了。噫!我何不用我的弹子赢他。”

  张潾也是豪杰人物,不肯轻易用弹子,如今胜不了黄巢,也就顾不了道义了。

  想到此,张潾就要寻找机会,来发弹子。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哦……哦……哦……”金鸡三场,战场边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上飞来一只锦鸡,站在树枝头,只见它:

  血染冠头锦做翎,昂昂气象凤彩新;深山月黑血雨夜,欲近晓天啼三声。

  这只锦鸡身形甚大,两只圆眼睛,直闪金光,冷森森看着二人争斗。

  张潾听到了鸡叫,却没有在意。与黄巢马打盘旋,各施三招,二马错过,二人背靠背。

  张潾左手伸进百宝囊,取出一颗弹子,高喊了一声:“黄巢招打!”

  闷声用暗器伤人,是小人。提前喊一声,虽不是君子,总还好一点。这也是张潾自尊处。

  黄巢听到背后风声,想要躲闪,忽然听到翅膀飞翔的声音。

  树上那只锦鸡如箭离弦一般飞出,直奔那颗弹子,张嘴叼住,又飞回枝头。

  这也就在电光石火之间。

  张潾对自己的弹子很是自信,心想:“必能打上黄巢。”把日月骁骦马驳回,却发现黄巢安然无恙。

  张潾又惊又恼,伸手又拿出三颗弹子,面对面打出,一颗打黄巢脑门、一颗打黄巢咽喉、一颗打黄巢心口。

  张潾心想:“面对面打一颗,黄巢你兴许能躲过,我连打三颗,必能中你一颗。”

  黄巢还没来得及躲,那只锦鸡又如闪电般飞来,把一颗弹子用嘴叼住,两支爪子抓住另外两颗,又飞回树枝,把弹子放到一个树洞里,依然是看着二人。

  张潾这回看清了,大吃一惊,略一沉思,转脸对黄巢道:“巢贼,你我打了一夜,未分胜负,现却被那长羽毛的畜生搅了。也罢,如今天也亮了,弟兄们都很疲乏了,你我各自收兵吧,我也不撤走,自会又再战的机会。”

  张潾传令鸣金收兵,八家刺史各自把自己伤亡的弟兄带走,各自撤回了本阵。

  黄巢也不追赶,命人打扫战场,清点人数。

  黄巢再去找那只锦鸡,却踪迹不见。

  黄巢、邓天王、柴存等人回到大云寺,也没有再回三夜三天,而是在大雄宝殿内议事。

  寺庙的方丈室太小,黄巢早已命人把大雄宝殿的佛像撤了,换上椅子,作为议事厅。

  黄巢居中而坐,林言站在身后。邓天王、柴存、王璠坐在下首,盖洪大腿已经包扎,也坐在下面。

  傅道昭搬过一把椅子刚要坐下,邓天王冲上来,一把抓住傅道昭领子,伸腿把椅子踢翻,怒道:“傅道昭,官军怎么来的?你在外围,率领的是斥侯探事兵,因何没有提早发现。”

  傅道昭面容失色,支支吾吾道:“邓将军,这张潾我们也是交过手的,他太也狡猾,我一时没有察觉……”

  黄巢此时说道:“天王,松开他吧,他也不是有意的。”

  邓天王知道傅道昭之前是黄巢盐铺的伙计,关系非同一般,也觉得刚才有些失态,这时便也散了手,气哼哼的回身坐下。

  就在这时,有义军副将带着花名册前来禀报,原来这一夜大战,义军被杀死弟兄八千人,受伤者二万人。

  黄巢传令道:“死者好生安葬,厚发恤金,伤者尽心治疗。”

  副将领令而去。

  黄巢道:“众位兄弟,此次被官军围剿,也是粗心大意,折了如此多的弟兄!真是痛煞人也!”

  众人也跟着伤心叹息。

  黄巢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官军围困了黄金上,确实的底细我们还不清楚,弟兄们且做足了随时应战的准备。”众人皆称是。

  黄巢道:“此次领兵的乃是张潾,手下众将有很多是高骈的部将,这些都曾见过。他此次纠集的应该不是一路兵马。那江州刺史刘秉仁也是交过手的,其余还有几员大将,却不曾见过。”

  原来此次官军偷袭,没有打出大纛旗,只有无字的认军旗,所以黄巢并没有认出这些官军来自何州。

  黄巢道:“这些人中,其余人不足为惧,唯有那个报了名,叫做庐州李荣的,却非等闲之辈。”

  邓天王也道:“此人武艺高强,不在张潾之下。”

  众人又都把今日遇到的官军主将的样子七嘴八舌说了几遍。

  傅道昭道:“我似乎看到了秦彦,还有那个和尚李摩云。”

  黄巢叹了口气。

  柴存轻声道:“傅将军,勿要再提这叛将了!”

  邓天王怒道:“李摩云那厮也在官军中吗?要让我碰上,我非杀了他不可。”

  众人又一轮了一阵。

  黄巢道:“众人弟兄,大敌当前,我们还需谨慎处之。柴存贤弟。”

  柴存应声道:“大哥唤我有何使用。”

  黄巢道:“柴贤弟,烦请你与傅道昭一道打探官军底细。”

  柴存、傅道昭二人站起,道:“末将遵令!”

  黄巢又对王璠道:“王贤弟,你带兵守在最外围,已有风吹躁动,速速通风报信。”

  王璠站起,道:“末将遵令!”

  黄巢又对邓天王道:“天王,这大军调动就劳烦你了,随时待命,以防官军再次偷袭。”

  天王道:“大哥放心,小弟必要尽心竭力,以雪今日之仇!”

  众人议事毕,各自回去,做好准备。黄巢又去抚慰死伤的弟兄,暂且不提。

  再说官军中也在查点死伤人数,死者五千,伤者一万余人,都各州管各州的后事,不再细表。

  单说朗州段彦谟这次杀敌最多,然而死伤也是最多,自己还从马上摔了下来,等回到自己的兑宫大帐,发现营地也被人袭击了。

  段彦谟垂头丧气,命人再搭营帐。

  幸喜自己的主帐搭在边上,如今还支撑着。段彦谟进了主账,发现案上镇纸下的黄金山九宫图不见了,再细看主账也被人划开了一个口子。

  段彦谟大吃一惊,心想:“如果这张地图落到黄巢手下,贼人要想突围就会容易多了。我且不可泄露消息,尤其是不能让张潾知道,否则,他定会对我军法从事。”

  段彦谟不动声色,不再提黄金山九宫八卦地形图。

  到了午时,兑宫损坏的营帐已经搭好,正在埋锅造饭,忽然听到漫山遍野有喊杀之声,一支足有三万人的义军从山外冲了出来,把段彦谟的营帐再次冲破,与朗州官军短刃相接,就是一场血战。

  这支义军究竟是谁?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