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残唐剑 > 第一六六回 胡九娘

  胡九娘怎么来的?

  胡九娘一直潜心修炼,前八劫都是处子之身,在渡九劫时,被余震,即是后来的法雷长老,所救,发生感情,做了百日夫妻,生了五子二女七个孩子,五子愚钝不能成仙,胡九娘就把五子送给法雷长老,自己则带着两个女儿,一个叫胡一妹、一个叫做胡甲媛,选了一座山洞修炼,这山、这洞都是自己命名,叫做首丘山三德洞。

  这日,九娘在给一妹、甲媛传道,这二女也是二百年的道行了。

  讲道完毕。一妹问道:“母亲,这山为何叫做首丘山、这洞为何叫做三德洞?”

  九娘道:“我们狐类本是瑞兽,修行要正。远古之时,我族所居之地叫做青丘山,‘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此之谓也。

  “狐类出外修炼也好,在外谋生也好,临死之时,必要把头朝向青丘山的方向,‘狐死必首丘’,所以,我给此山叫做首丘山,意为不要忘本。”

  九娘继续说道:“狐有三德:其色中和、小前大后、死则丘首。即毛色柔和,符合中庸之道;身材前小后大,符合尊卑秩序;死的时候头朝自己的洞穴,是不忘根本。所以这洞我叫做三德洞。你二人需知其中深意。”

  一妹、甲媛连连点头,道:“谨遵母亲教诲。”

  九娘道:“好了,讲到已有一个时辰,如今该‘营魂抱一’了。”

  营魂抱一即是道家的打坐入定,一妹、甲媛都已深谙其道,便盘膝坐好,二目微闭,调运呼吸了。

  九娘见二女颇能领悟,心中审阅,也盘膝坐好,不多时便抟气致柔,如同婴孩睡眠一般。

  不知过了几时,九娘突然觉得心惊肉跳、面红耳热、不能压抑得住,从定中醒转,惊慌失措。

  九娘大惊,急忙掐指一算,已知五子丧命了。

  母子连心,就是修炼的狐仙也不能免。九娘大恸,二目扑簌簌的滚下泪来。

  一妹、甲媛也出了定,平时里的母亲都是宠辱不惊,如今却是如此样子,不禁惊慌,忙上前围住九娘,关切道:“母亲,因何痛苦?”

  九娘道:“你那五个兄弟死了!”

  一妹、甲媛虽未与五子一起成长,兄妹之情不甚浓厚,但毕竟是血浓于水,听到此话,也是不禁悲从中来,问道:“母亲,五个兄弟因何死去?”

  九娘道:“三清观主袁广辉把他送给恶人林朝凤做打手,被义军首领黄巨天杀了!”

  一妹、甲媛怒道:“母亲慢要悲伤,我姐妹这就下山去与五位兄弟报仇。”

  九娘道:“你们找谁报仇?”

  二女面面相觑,一妹道:“谁杀的找谁,去找黄巨天报仇?”

  九娘摇头道:“桀犬吠尧,各为其主,黄巢不杀五子,五子就杀黄巢。芝兰生于道,不得不除,你那五个兄弟算不能芝兰,黄巢杀人不过也是铲除路障而已,他不是仇人。”

  甲媛道:“五兄弟为林家庄守庄,去找林朝凤报仇?”

  九娘摇头道:“我与林朝凤素无瓜葛,他也没有保全五子的义务,他是祸首,我却没有理由找他。”

  二女相对无言。

  九娘叹了口气道:“我曾托袁广辉看护五子,我要找他算账!此事你二人不要过问,好生修道,不要横生枝节,一切都有为母处置!”

  二女只得遵了母命,专心看守山门,精心修道。九娘出了三德洞,招手唤来一朵祥云,驾云奔三清观而去。

  一路上,九娘又悲又怒,悲化为怒,到三清观时也是二目喷火,把云直接落到鹤轩门前,大喝一声:“袁广辉,还我五子命来。”抬脚把门踢碎,怒冲冲闯进鹤轩。

  九娘满脸泪痕和杀气,面目狰狞,对着袁广辉破口大骂:“你这个胖球牛鼻子,我与你百余年的交情,把我的亲生骨肉放在你观里,让你照料,你竟然把他们赶下山去,被人杀人!你这个毫无信字可言,撇捺人字你尚不能配,还要妄想成仙吗?”

  袁广辉被骂的面红耳赤,急忙从蒲团上跳下来,边以手示意让贴身道童把上好的剑南散芽茶以及冬柰、荔枝、含桃等果端上来,便点头哈腰,低声下气道:“仙姑莫恼,贫道自知理亏,正要登门赔罪,正好仙姑驾临……仙姑且饮饮茶、品品果。”

  袁广辉又示意道童出去,门已坏,关不牢靠了,便勉强掩了。

  小道童也不走远,在附近听着,也打算瞅瞅师傅如何应对泼妇,看看笑话。

  如今鹤轩中只剩下袁广辉与胡九娘二人。

  胡九娘反手把袁广辉捧着的托盘打翻,茶壶、果品碎了一地。

  九娘道:“我已修炼万年,只餐风饮露即可,谁还吃你的茶果。我念你是修道之人,传你道术,谁想你没有半点悟性,修仙修不成,反而涨了这个臭皮囊,你真是无智!”

  又骂道:“你修仙不成,妄在三清门下,舍了你的父母妻小在人间受苦。你真是无孝!”

  “你也有些武艺韬略,不能为天下尽微薄之力,为苍生谋点滴之福,龟缩在深山中,造粪而已。你真是无忠!”

  “你自以为武艺天下无敌,却不是我五子的对手,不知见贤思齐,反而百般挤兑,启发他们天真烂漫。你真是无度!”

  “你也学那仙人祖师广收门徒,且不察贤愚,能拍马的上座,有钱财的高位,所传之徒,德行有亏,助纣为虐,荼毒乡里。你真是无良!”

  胡九娘一声比一声骂得高,骂的袁广辉口张着不能说半个字,眼垂着睁不开一个缝,好似狗血淋头一般。

  胡九娘骂了足有半个时辰,又想到自己的娇儿,不禁止住了骂声,抽泣起来。

  袁广辉见胡九娘不在痛骂,低声说道:“无量天尊!仙姑教训的都是!贫道知道错了!古语云,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吃错能改,善莫大焉。如今五位公子已逝,我也痛断肝肠,仙姑但有要求只管提出,贫道就是肝脑涂地也要办到,以补偿罪过之万一?”

  等了一会,见胡九娘还是不说话,袁广辉又道:“五子是受林朝凤唆使,被黄巢所杀,我去把林朝凤杀了?”

  袁广辉心想,如果胡九娘点头,我立马去把林朝凤杀了。

  胡九娘依然没有说话,袁广辉不禁皱眉,道:“那我去把黄巢杀了?”

  袁广辉心想,胡九娘千万不要点头,黄巢不是我想杀就能杀得了的。

  胡九娘依然没有说话,矮身坐在了身边的椅子上,似有疲乏之态。

  袁广辉道:“仙姑,此时也不必急于一时,如今天色晚了,不如仙姑暂在观中歇息一晚,明天你再教诲于我?”

  袁广辉见九娘没有反对,便急忙大声喊了一句,门外小道童应声进来。

  袁广辉道:“把天字一号的客房钥匙取来。”

  小道童答应一声,拿了钥匙在前带路。袁广辉引着胡九娘在后跟随。

  此时的胡九娘神态已平复了不少,不再怒气冲冲,只是面沉如水,不发一言。

  小道童拿钥匙开了锁,这天字一号乃是极好的客房,乃是一明一暗两个套间。只见外间:正中沉香案,大鼎置上边,又有官窑盘,佛手在上边。左挂白玉磬,右设镇宅剑。正中烟雨图,绘者王摩诘,画的是: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两边衬对联,墨迹颜鲁公,书的是:流华净肌骨,疏瀹涤心原。

  走进去是卧房,只见:角上梳妆案,有镜有玉盘。宝镜照人面,则天也曾用,又疑瑶台镜,遗落在人间;玉盘泛光泽,飞燕也曾站;盘上有木瓜,曾伤贵妃乳。案边是卧榻,曾在含章殿,榻上连珠帐,龙女也难见。

  袁广辉道:“仙姑且休息了!我明天侯驾。”说完,与小道士一起退了出去。

  胡九娘在房中静坐,不禁叹了口气,心中道:“我修行万年,自觉道行颇深,没想到今日也因为伤子之痛,动了肝火,有损修行了!”

  胡九娘想到此,把连珠帐掀开,盘腿坐在榻上,心中默念:“太上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所犯轻重,以夺人算。算减则贫耗,多逢忧患,人皆恶之,刑祸随之,吉庆避之,恶星灾之,算尽则死。”

  念到此,胡九娘叹道:“五子如此下场,也是时也运也命也。修道之人,参透玄机,何必计较。我再沉沉气,把此道参透,便离三清观,回山静修去者。”

  胡九娘又念:“有生不生,有化不化。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生者不能不生,化者不能不化。常生常化者,无时不生,无时不化……。”

  胡九娘越念越平和,心中甚喜。

  突然,胡九娘有觉得意乱心迷,不独面色,浑身都潮红起来,似有火烧一般,压抑难耐,脑中有一画面逐渐清晰。

  九娘细细看来,这画面原来是那日渡劫之时,与余震欢洽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