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残唐剑 > 第七十六回 幕僚温季修

  丑末寅初,秋意浓的长安城还淹没在如墨般的浓浓黑暗中。

  金銮殿外的朝房里已经亮起了灯。豆卢瑑、崔沆、王铎三个宰相带领着几个重要大臣,围坐着愁眉不展。

  金銮殿是皇帝上朝的地方的俗称,明清时期是太和殿,而唐朝则是大明宫的含元殿或者宣政殿。金銮殿外面有个小房间,是大臣们上朝前休息和议事的地方,叫做朝房。

  朝房中间桌子上放着黄巢的诏书,几个宰相都大眼瞪小眼,唉声叹气,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可如何是好?”“怎么办?”太子宾客卢携在旁边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如果郑畋在的话,肯定会出谋划策的。

  郑畋去哪儿了?

  上次卢携、郑畋两相争论投砚于地,由是两罢之,都贬做了太子宾客。太子宾客,是东宫太子属官,正三品,职责是“掌侍从规谏,赞相礼仪,宴会则上齿。”田令孜私下对唐僖宗说:“两个人同一个职务,经常摩擦,恐怕对太子储君影响也不好。”唐僖宗觉得有理,就把郑畋任命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派往洛阳去了。

  转眼到了辰时,天色微亮。只听得景阳钟响,龙凤鼓鸣,要上早朝了。三个宰相没有办法,率领百官井然有序的走进金銮宝殿,文东武西,按照品级站定。

  这时,年轻的唐僖宗才满脸疲倦地做到龙椅上,背后站定他的阿父,枢密使田令孜。

  唐僖宗为什么满脸疲倦?他正在年轻,不仅贪玩,还纵欲无度。

  大臣们行了复杂繁琐的君臣大礼。田令孜扯着尖嗓子喊道:“陛下有旨,有本出班早奏,无本卷帘朝散了。”

  豆卢瑑如今是第一宰相,慌忙出班,把黄巢占领了岭南,自称百万义军都统的事情讲了。

  唐僖宗顿时慌了,急切问道:“豆卢宰相,你们可有平贼之策。”

  豆卢瑑满脸羞愧,说道:“我们还都在商量。”

  唐僖宗怒道:“你们都是调和鼎鼐、燮理阴阳的大臣首领,巢贼猖獗,你们竟一点办法都没有!”

  豆卢瑑、崔沆面面相觑,低头不敢说话。

  王铎出班说道:“陛下,微臣愿再次出督诸将,出任荆南节度使,镇守江陵,组织巢贼北上之路。”

  荆南节度使所在地方就是今天的湖北一带,江陵即荆州。

  上次黄巢围困东都洛阳的时候,王铎已经入相出将了一次了,事实证明,不够得力。

  唐僖宗说道:“你这个建议先放放。你们三个宰相,赶紧拟个成熟的剿贼方略,再报与我!”

  唐僖宗说完拂袖而去。田令孜宣布散朝。

  ……

  卢携心中高兴,回到府中。

  卢携有个心腹幕僚,名叫温季修,上前禀报:“卢相,广陵高元帅处有使者求见。”

  卢携虽然不做宰相了,手下人私下里还是叫他卢相。这也算是一种语言贿赂。

  卢携说:“快快有请。”

  温季修领进来一武一文两个人。武的是高骈手下大将倪详,卢携认识。那个文的年纪不大,长得清秀,却不认识。

  倪详上前见礼,并介绍了这个年轻文人:“卢相,这是高帅手下幕僚,名叫崔致远,是新罗人,从小就到了大唐。别看他不是中原人,却很精通文学,是高帅手下第一写手,现在任幕府都统巡官。”

  崔致远上前施礼,卢携也客套了一番。

  倪详拿出书信来,呈为卢携,卢携拆开观看,书信大意为:

  “骈大意放走黄巢,导致卢相失位,心中甚是不安。如今巢贼占据南海为巢穴,为患日益深重。骈不才,意欲出兵岭南,剿灭巢贼,以助卢相复位。现出兵奏章已托倪详带往长安,如卢相觉得此事可行,可令其呈递;如觉不可行,焚之即可。”

  卢携看完书信,沉思片刻,未置可否,对倪详、崔致远说:“二位车马劳顿,先去休息。至于奏章的事情,先不要投递,下午再请二位前来商议。”

  温季修带二人下去安排住宿和饮食,又转回来。

  卢携把高骈的书信递给温季修,并把早上朝堂上的事情也讲了,问道:“温先生,你看当前形势,我该如何应对为好?”

  温季修沉思片刻,说道:“卢相,如今天下大势,岌岌可危,全仰仗着将相支撑。这在外的将就是高骈,这在内的相,非您莫属。只是当今天子被人蛊惑,不信任卢相。巢贼占据岭南,却是卢相返正的好机会,不过,您还得依靠内外两种力量,方好筹划斡旋。”

  卢携很感兴趣,忙说:“温先生,请道其详。”

  温季修说:“我的提议就是‘内倚田令孜,外以高骈为援’,如此以来,卢相必定能朝廷大政,高下在心。”

  卢携听罢,点了点头,说:“先生说的有理。如今我这外援没有问题,只是这内倚的田令孜,我却与他素来井水河水两不犯。如何能倚上。”

  卢携虽然精于阴谋和权术,但是骨子里对宦官也有些瞧不起,与田令孜很少往来。

  温季修说:“卢相,其实田令孜有意与你结交。这次郑畋被调往东都洛阳,不就是田令孜从中提议的。”

  卢携恍然大悟,说:“原来如此。”

  田令孜是唐僖宗的阿父,说话很有分量。之前卢携高骈组成联盟,能纵横官场。如今卢携失意,也愿意结交。

  温季修说:“卢相,接下来需要几步走。首先,先结交田令孜,你不方便出面,我愿替卢相出马。不过需要卢相准备一份重礼。”

  卢携点了点头,说:“这个可行。”

  温季修继续说:“同时,高帅的奏章可以投递上去。豆卢瑑是碌碌之辈,面对巢贼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时候卢相上门拜访,给他出谋划策,他不定听从。”

  卢携说:“如何出谋划策。”

  温季修说:“不要让高帅出兵。就说目前中原北有突厥、回纥、靺鞨等番人为患,内有李克用等人作乱,如果高骈南下,恐怕长安、洛阳难保。”

  “至于破贼之策,可让豆卢瑑、高骈这两个将相都提议,委派几个得力的人做荆南、浙江西道、山南东道节度使,与高骈的镇海军节度使形成一条锁链,拦住黄巢北上的道路。这荆南节度使正好可以让王铎来做。王铎出外督将,再加上田令孜暗中保举,这宰相之位,还得非卢相不可。”

  卢携拍掌叫好,说道:“温先生高见!”

  ……

  温季修,本姓李,下层出身,幼时也读些诗书,却不甚精,科举上久考不中。后来又游历江湖,四处钻营为生。依仗自己识文断字,就给人做账房先生,结果却从中做手脚,中饱私囊,被人发现,自然扫地出门。这种事情做的多了,名声也就丑了。温季修就离开百十里,易姓改名,再做账房先生。

  后来温季修就到了长安,投到卢携手下做了幕僚。

  卢携手下幕僚众多。这温季修很是精明,办事妥帖,善于揣摩上议,所以很得卢携赏识,就做了心腹的幕僚。

  温季修做幕僚,心思活络,自然不会一棵树上吊死,暗中就与田令孜的人接上了头。田令孜如今在宫中一手遮天,也想在朝中结交大臣,以便能在朝廷中也有一定的影响力。

  何为幕僚?“僚者,劳也。”幕僚指的是文武官署中的佐助人员。一开始幕僚多指将军手下的辅助人员,将军办公多设于幄幕中,所以“幕府”,而统帅左右的僚属,也因之被称为“幕僚”。后来文官也开始养幕僚。

  唐朝读书人入幕成风,成为科举之外,布衣之士进取的重要途径。这两回书中出现了三个幕僚。第一个广州节度使的幕僚李公佑,年龄已长,久做刀笔吏,是个职业幕僚;第二个就是崔致远,虽然是新罗人,但是仰慕中华文化,又精通中华文化,所以依附高骈,也想积极进取;第三个就是这个温季修,是个卑劣的读书人,却全无读书人的修养,专事钻营,贪财好利,由于是宰相幕僚,职小权大,最终误国,还拖累的卢携成为千古罪人。

  ……

  卢携按照温季修的主意,赶紧把倪详请来,让他速把高骈请求南下平贼的奏章呈递到中书省;又狠狠心,备了份厚礼,写了封言辞诚恳的书信,交给温季修,让他去暗中拜访田令孜。

  等到吃过午饭,卢携估计豆卢瑑已经看过了高骈的奏章了,就动身到了豆卢的相府,去拜见豆卢瑑。

  豆卢瑑听说卢携到了,非常高兴,出外迎接,把卢携让到客厅,热情款待。

  卢携说:“豆卢相,如今平灭巢贼可有方略了?”

  豆卢瑑拿出高骈奏章说:“高骈如今请战,要南下平贼,我正想明天早朝,把这份奏章拿给天子去看。”

  卢携装模作样,又看了一篇高骈的奏章,一脸惶恐的说:“豆卢相,万万不可让高骈南下啊!如此以来,我大唐危矣?”

  豆卢瑑大吃一惊,说道:“卢兄为何如此说?”

  卢携说:“近百年来,我大唐遭难,多在北方,既有突厥、回纥、靺鞨等番人虎视眈眈,又遭遇了安史之乱,现在北方各镇节度使都握有重兵,而且各怀异心。如今沙陀部的李克用也因为摔死了国舅,而在西北谋反作乱。如今全靠高骈的镇海军坐镇,才能保住我大唐有厉无咎。

  “黄巢虽然占领岭南,终不如番人和节度使为患巨大。如果高骈南下,中原空穴,恐怕长安和东都失守之日不远矣。”

  豆卢瑑听了,出了一身冷汗,说道:“卢兄果然见识深远,这个我却没有想到。此计不行,计将安出,还请卢兄教我。”

  卢携装作沉思了许久,说道:“当前之际,还需解决燃眉之急。可以派得力之人作为荆南、浙西、山南东道等路节度使,把黄巢北上之路堵住。黄巢局限在岭南,犹如笼中之鸟,灭巢之日还不是指日可待。”

  豆卢瑑闻听大喜,起身对卢携大拜了三拜,说道:“感谢卢兄教我。”

  卢携回到府中,温季修早已经回来。他与田令孜早就串通好了,这次不过是拉卢携下水而已。

  温季修说:“田枢密那边已经说妥,他会找准时机在天子面前替你美言。不过,田枢密有一言相托,就是希望卢相能照顾照顾陈敬瑄。”

  陈敬瑄上次武科场夺取了武状元,田令孜却发了愁,因为这个哥哥没什么真实本领。田令孜就求节度使崔安潜,让陈敬瑄到崔安潜处历练历练,谁知崔安潜不买账,拒绝了。田令孜虽然生气,但是现在还奈何不了崔安潜,只好给哥哥在中央军中谋了差事,现在还做到了左金吾卫将军。崔安潜因为得罪了田令孜和陈敬瑄,后来就被二人阴了一道,导致被罢官,这是后话。

  卢携也就把照顾陈敬瑄的话记到了心里。

  ……

  第二天,金銮殿早朝。豆卢瑑把高骈的请战奏章献上。唐僖宗大喜,说道:“之前都说高骈消极剿贼,致使巢贼逃脱。如今来看,高骈还是我大唐的忠臣良将,有他去南下平贼,朕就心安了。”

  豆卢瑑说:“陛下,万万不可让高骈南下啊!”就把昨天卢携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唐僖宗听了连连点头,说道:“爱卿所说甚是。如此以来计将安出?”

  豆卢瑑说:“可派得力之人作为荆南节度使、浙西节度使和山南东道节度使,与高骈的镇海军联合,把黄巢贼北上之路堵住。巢贼困在岭南,犹如笼中之鸟,等到北方稍定,陛下再派天军,巢贼指日可破。”

  唐僖宗说道:“爱卿所说甚是有理。不知这三路节度使可派何人?”

  豆卢瑑心想:“糟了!这节度使的人选却没仔细想过,又忘了向卢携请教。”当即支吾起来,不能回答。